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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地瞪著桌上的離婚協議書,綠苗緊絞著纖若玉蔥的指尖,苦澀已瀰漫至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她明白,若不面對事實,等到事實自動地找上門時,她只會傷得更深、更重,永遠也填補不了心中存在的傷口。
接過曉彤姐的機,她在回程的時候多繞了點路到事務所,領取那一份她應該辦的離婚協議書。曉彤姐已經回國了,而她,也該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再因她過分的私慾傷害曉彤姐,她只是在曉彤姐不在的時候纂奪了該屬於曉彤姐的位置,其實,她一點也沒有資格。
開門的鑰匙聲懾住了綠苗的身軀,四年來從來沒有像現在如此恐懼過黑翔冀回家的時候,她總是聽到鑰匙聲後滿心歡喜地去迎門,讓他進入她心中只有兩個人存在的小家庭。
然而,城堡崩毀了,開門的聲響儼如由冥府拖著鎖鏈而來的無常,緊鎖著她無法動彈,胸口疼痛得無法喘息。
「小苗?」整個房子是暗的,黑翔冀隨手打開手邊的開關,一時間溫暖的燈光盈滿室內,也照亮了僵坐在沙發上的纖小身影。他緩緩地走到她身邊,順手將公事包放在她身側,毫不思索地摟她入懷,「天色暗了,為什麼不開燈?」
天色……暗了嗎?呆坐在沙發上,她根本沒有辦法注意到時間的流逝。綠苗頭一次不再抗拒身軀任何渴望地轉身回摟著他,用力之劇令黑翔冀暗暗心涼。
「怎麼了?」訝異於地竟對他流洩出如此多的情緒,黑翔冀攬住她因用力過劇而顫抖的身軀,一方面擔心她發生了什麼事,另一方面則暗喜她的依附,他緩緩地撫著她及肩的髮絲,語氣中漾滿柔情,「小苗,有話別自己瞞著,把你的困擾和我分擔。」
「翔冀……」指尖陷進他挺直的背脊,那份她無法割捨的溫暖幾乎令她落淚,但她強梗著喉中的嗚咽,明白這強健的臂彎和柔情將不再屬於她,該還的總該還,她因貪戀而強佔著不放。
在她封閉的世界裡,她的身心全部都是他的,然而他從來不是屬於她,她只能緊緊地抓著那一個部分的連繫,告訴自己她所得到的已經超乎她的本分太多太多,多得讓她不能太過沉迷。
綠苗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她平生最大的勇氣在他懷中輕喃了幾聲,而後將聲音彙集成意外清晰的一句話,「和我離婚吧。」
撫著髮絲的手停頓了下,黑翔冀顯然為這句簡潔明瞭的話語而錯愕,無聲地扯開一個笑,他若無其事地繼續撫弄她的秀髮,「小苗,我是希望你能明白地表達你對我的要求,但不是讓我聽到這種奇怪的話。」離婚?呵,怎麼可能?難道他沒有察覺到她的小妻子已經可以用「離婚」這種嚇人的想法開他的玩笑?
綠苗僵直著身軀,面對他的輕嘲僅是勉強地搖了搖頭,警告自己不可以軟弱,「我是說真的。」
黑翔冀突然放開她,戲謔的黑眸直瞅進她的秋瞳,卻發覺她的眼中毫無笑意,盈滿她個性少有的堅決與認真。薄笑愣在他的嘴角,他的眸子在瞬閒轉成危險的晦黯,口吻帶著低沉的嚴厲,「我們為什麼要離婚?」
綠苗在他銳利的注視下抿了抿唇,閃進著他咄咄逼人的視線,「因為……」
「因為什麼?」從沒料想到他溫順的小妻子敢在他面前提出如此離譜的話語,她從不對他要求什麼,然而沉默溫柔地等待到她一開口,她竟要求離婚?!
無法抑止下胸中驟然而起的暴怒,他的手猛然握住她纖若無骨的肩頭,用力地搖著,「因為你討厭成為我的妻子?因為我不限制你成長的空間,你突然頓醒,覺得這一切都荒謬得可笑?」逼問的聲響愈發嚴厲,幾乎將空氣冷凝成冰,望著綠苗死咬的唇瓣,黑翔冀不禁咆哮,「小苗,回答我!」
「不、不是那樣!因為……」 因為她是他的影子,她本該是他的影子,可以為他捨去生命、默默地盡自己的本分,然而他卻不要她的服從,他用錯覺引發著她,要她去承認影子心靈深處,和其他的女人一樣渴望他的關愛。
淚水迅速在眼眶中凝聚,是他喚醒了她身為女人的感情,然而事實卻是她貪求得太多,明知不可得,卻又想要求更多。綠苗嚥不下喉中的硬塊,發顫地說出她的理由,「因為……曉形姐回來了。」
黑翔冀發狂的黑眸冷凝,總算猜測到綠苗提出離婚的前因後果,然而這個推想,也徹底寒了他的心,活似在他的腹間揍上最難捱的一拳,痛得他眼前幾近暈眩。
「比起我的妻子,你更想做我的影子?」黑翔冀難以置信地輕聲質問。
「我……」綠苗咬了咬唇,任淚從頰邊流下,「我本來就是主人的影子,該曉彤姐的,我沒有權利要求。」
沒有權利?她竟說沒有權利?最後一絲渴望她能反駁的希望,也隨著她的話語而破碎,黑翔冀突覺無力地退了兩步,絆進沙發,這時才發覺端正擺在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她早已在她的那一欄填下她的名字,只等著他……
「小苗,你把我讓給別人?」嘎啞而碎不成音的聲調粉碎了他所有的柔情,黑翔冀呆愣地瞪著桌上的協議書,竟覺他無能為力。
從沒有見過他有如此脆弱的時刻,但她不能再縱容自己了。綠苗哽咽地搖了搖頭,她不願意,天知道她有多麼不願讓步,她一直希望他是她的,然而能永遠待在他身邊不被遺棄的方法就是成為他的影子,而不是成為他終將遺忘的「料理」。
重回影子的身份對兩個人都好,光與影不應有交集,也不能有交集,雖然並存,但永遠也不能融合在一起。緩緩地遞過桌邊的筆,綠苗痛徹心肺地希望他結束這段偏離正軌的關係。
他的手略微遲頓,緩緩地包住她的柔荑,有力地抓著她的手不讓她離開,強迫她顫抖的手與他一同在紙上簽下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