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瞳呵采瞳,你真是……傻!你怎麼這麼不懂保護自己,明知道我無時無刻不在帶給你傷害,還默默忍耐了六年。你的忍氣吞聲比斷然與我分手更讓我心疼,你知道嗎?季鳴強壓下胸中泛開的苦楚,與其讓采瞳跟著他活在比死還不如的過去夢魘中,他情願放她自由、然後逼自己心死!但在那之前,他要知道:為什麼采瞳肯傻傻地任他折磨?她的傻,讓他既不解、也不忍啊!
季鳴掂掂手中的重量,這只是文字敘述的第一頁,之後還有厚厚一落,他不忍逐字去看采瞳受過的苦難,他迅速翻過,發燙的雙眼捕捉好幾段冰冷的文字敘述——強烈自責整個家庭悲劇都是她當時沒有及時撲上去救凌采毅所導致……
謠傳此女剋夫克母克手足,親戚不願認養,並受同儕排斥,以防災難上身……接受社會局心理輔導後,仍無法接受黑暗密閉的空間;對於從黑暗的密室走到光明處,有無法矯正的恐懼感,推斷是曾被鎖在儲藏室裡連三天以上,之後即遭逢家破人亡的緣故……季鳴心如刀割,采瞳受了那麼多苦,居然沒有瘋掉、沒有自殘生命……天哪!朝夕相對,他竟不知她的苦,要是早知道她的過去如此灰暗,他一定會對她更好千倍萬倍……握住拳,季鳴停止自責,他沒有時間在這裡蘑菇,采瞳還在某個角落等著他去救!想到這,他精神一振。他已看過這份報告書,可是季儂到底採取什麼手法傷害采瞳,他卻連個底都沒有。季鳴煩亂地將報告書往上一拋,幾張紙片緩緩地飄落到他身邊。
他抓起來一看,是收據!
委託事由:用厚布蓋住凌采瞳住家的窗戶,破壞電力系統。
季鳴一見,內心了然;采瞳怕黑,季儂就用最狠的這招對付她。他眼尖地注意到委託日期是四天前;如果公寓的電力系統真的被破壞的話,那采瞳起碼被困了三天以上。老天保佑,這是舊事重演啊!
季鳴這輩子從未有過這種想殺人的衝動。在他喝酒、自怨自艾、訂機票整理行李的這幾日,采瞳到底在什麼樣的煉獄裡被孤單與恐懼啃噬?在黑暗中她一定連動都不敢動,經過斷水缺糧的這幾天,她……還活著嗎?
季鳴把收據往地上一摔,回房找出鑰匙往外衝,他要馬上去救采瞳!
他發誓,萬一采瞳有個三長兩短,他會讓這些傢伙拿命來抵;就算采瞳沒事,他們也休想躲過下地獄的命運。總之誰敢動采瞳,誰就要有受死的準備。
就算貴為包家養女的季儂,也不會是例外!季鳴的雙瞳溫度瞬間降為冰點。超車、闖紅燈,只要能減少一秒到采瞳身邊時間的任何動作,包季鳴全做了!他飛車趕到他與采瞳合租的公寓,隨地將車一停,便狂猛地衝向公寓大門。在這短暫的十秒內他抬眼往上一望,果然!他們租下來的房間一片漆黑,但這更加深他的恐懼。他在飛越上樓梯的時候,住在樓下的王太太剛好要進屋子裡。
「嗨,包先生,最近你和你太太去旅行對嗎?」王太太胖胖的圓臉笑得非常可親。「我從好幾天前就發現你們不在了。前兩天聽對門的吳先生說,我們這棟公寓裡有些閒雜人等出入,如果你們夫妻下次有遠行,就先告訴我們一聲,我們好幫你看門。」
深夜裡,她熱心的瞎扯淡加重了季鳴的慌亂,他們的公寓真的好幾天沒人出入了?那不就等於采瞳真的被困住?還有,這地方有閒雜人等出入,指的是不是季儂花錢請來的那幫人?季鳴連應都沒應,一個箭步衝上樓。
站在熟悉的門口,他顫巍巍地吸了口氣。在打開門揭曉一切之前,他還可以抱著微弱的希望,以為采瞳沒事;但是門推開後,采瞳是生是死就成為無法改變的事實了。他指尖僵硬地將鑰匙插入鎖孔中,在心裡做了最壞最壞的打算,然後輕輕一旋——季鳴用力推開門,屋裡化也化不開的黑暗讓他一凜。采瞳呢?
「啊——啊——」完全嘶啞的聲音只能以微弱的氣聲在空氣中飄蕩;而空氣,沉窒得可以。季鳴原本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他凝神諦聽,才曉得那不是出自於幻覺。采瞳還活著、她還活著!季鳴心急地想看看她的狀況,他趕緊將門完全踢開,讓走廊上的燈光照射進來。
「采瞳!」他在腳邊發現了雙頰深陷、目光錯亂的采瞳。他緊緊地摟住她,想從她的嬌軀中再三證明她還活著。「采瞳、采瞳、采瞳!你怎麼樣?你好不好?」
采瞳得救並沒有像他那麼喜悅。她在季鳴的擁抱中不停扭動、掙脫,她舉起自己的手,吃力地想摀住季鳴的唇。「不准說,我不准你說!」
采瞳以為他要說什麼?
采瞳又在怕他說出些什麼?
季鳴猛然想起卷宗裡有這樣一段話;令人聞之不免鼻酸的是,年僅八歲的小女孩方從黑暗走向光明,就得面對父死母亡親弟早夭的噩夢……
有這樣的噩夢,難怪采瞳曾對他說過:黑暗過去了就是毀滅。她說得沒錯,因為對采瞳而言,那真的是一場毀滅性的浩劫啊!
季鳴一個不注意,差點被采瞳瘦了一圈的手指誤掐入雙眼。
「采瞳!」他驚駭地看著她凌厲的攻勢。「采瞳,你在做什麼?」
她只是一味地拿手往他臉的方向掩去,氣聲嘶嘶地道:「不准你再來跟我說出壞消息,不、准,聽到沒有?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沒有弟弟,我甚至連『他』都失去了,你不可以再剝奪我任何東西,不、可、以!」
「『他』是誰?」
「他……」累、怕、渴、餓使采瞳變得遲鈍,她想了一下。「他是……季鳴啊!」季鳴忙壓下她的手,心痛地道:「采瞳,你看清楚,我就是季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