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會委身災星樓,聽從主人的吩咐?」
傅紅葉點了點頭。「也因為我替他支付了那位女孩的醫藥費。」
「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主人的命?這豈非恩將仇報?」宇文笑人口氣冷厲起來。
傅紅葉一笑。「這些年他已經幫我做了不少事,恩早已償清,至於失手之辱,只怕就得用我的鮮血才能洗淨了。」
宇文笑人終於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即使主人制止他動手,他也一定不會接受?」
「只怕還會讓秋若水死得更快些。」傅紅葉搖了搖頭,輕歎一聲。「他知道我是個睚貲必報的人,會原諒一個背叛者,恐怕也只有一個原因了。」
「秋若水如果死了,主人的心也一定會亂了……申不寐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宇文笑人忽然有些哭笑不得,現在的情形還真像當初的翻版,只不過主角對調罷了。「主人打算怎麼做?」
「又何必做什麼?人,終歸是要死的。」傅紅葉轉身向門口走去。
「對了,老爺要我交一件東西給主人。」
「什麼東西?」傅紅葉身形忽然頓住,四周圍的空氣彷彿冷凝了起來,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
宇文笑人吞了吞口水,他實在不大想幹這個差事。「是老爺特地從普陀山求回來的佛陀像,老爺希望主人放下屠刀,回頭是……」一語未竟,他手中的佛像已經被劈成了碎片!
傅紅葉全身忽然顫抖了起來,鐵青著臉,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他是菩薩,可以慈悲眾生;我是災星,注定要造孽亂世!」
宇文笑人無語,也不忍看;這個男人雖然偏激狂傲;心中,其實比誰都苦。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哈哈哈,可惜獨飲無趣,酒友難覓啊……」傅紅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只有哭笑不定的長吟猶自繞樑不絕。
第七章 徬徨
秋若水的心好亂,亂如秋絮。
她掛念露竹,去醫院找過她好幾次,可露竹總不願見她。她們不是好朋友嗎?為什麼露竹不將她的傷心、她的哀愁、她的無助對她傾訴、讓她分擔呢?
但她卻不知道,有些人即使傷透了心,也不願意將自己的脆弱無助赤裸裸地展現在他人的面前,愈是最好的朋友、愈是親密的情人間,愈是如此。
每當夜深的時候,她更是常常想起海棠、想起夜嵐,也想起冰心,想得心都疼了。
她好想好想見海棠一面……可她現在是秋若水啊!她又怎能忘了奶奶對她的呵護、對她的憐惜,像乾涸已久的荒漠注入一道清泉,豐盈了她貧瘠蒼白、滿是傷痕的記憶,黑白的畫面從此有了顏色、有了彩虹……
往事如煙,逐漸清晰。每天晚上放學回家時,街角的路燈下,總可看到一個蒼老慈和的人影默默地守候著,她知道老人等的是若水,是她走失的孫女,不是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可每當那雙溫暖的雙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她的淚卻怎麼也止不住了。
她好喜歡那暖暖的懷抱、暖暖的笑容、關切的眼眸、關切的話語,她融化在春陽般的呵護之中,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
即使這樣的幸福像海市蜃樓一般,虛幻得可笑、可憐、可悲。
高中畢業典禮結束後,她和一群死黨一道去狂歡、去慶祝,直到深夜三點,她完全忘了要打電話回家……不,她是故意的,她反抗、她叛逆、她自憐,她不要活在別人的陰影下,她不要如此可笑的幸福!
奶奶仍然在街角等她,只是蒼老的容顏彷彿更蒼老了,那是奶奶第一次打她,也是唯一的一次。顫抖的手不停揮著鞭子,每打一次,奶奶的淚水就流得更多……這樣的鞭子她早該熟悉了不是?早該麻木了不是?可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怎麼可以讓奶奶哭得這麼傷心?她抱著奶奶哭了出來。
夜深了,奶奶以為她睡著了,坐在床頭,輕撫著她手上的傷痕,癡癡地看著她,眼中有憐惜、有歉疚,卻有更多的恐懼與不安。
奶奶的聲音好輕、好溫柔,不住喃喃地說著:「對不起,奶奶不是故意的,奶奶真是該死,不該這麼用力打你的。可是、可是奶奶好怕你又不見了,你不要再走丟了好不好?答應奶奶,不要再走丟了好不好……」
從那天開始,她決定忘了自己是誰,她是秋若水,即使只是替身也好。
愁腸百結,無可排遣,為何那個可恨的男人還要令她愁上添愁呢?她澀然一笑,一抬頭,傅紅葉正斜倚在「無邪園」的月牙門邊。
「上完課了?」聲音仍舊是淡淡的,不帶任何感情。
「嗯。」她低下頭,繞過他身邊,不想理他,特別是今天。
「你應該知道我在等你吃飯。」傅紅葉拉住她的手。
「我為什麼一定要和你一起吃飯?!你以為你是誰?天王老子嗎?你只不過是頭自以為是的豬!」秋若水火氣全上來了,又踢又踹、又踹又打,將一肚子的憂愁煩悶全發作在他身上。
「不吃飯也行,獨飲無趣,我正想找個酒伴。」秋若水不是弱女子,拳腳上頭也全是真功夫,但傅紅葉卻似輕風拂身,全然無動於哀,伸手一抄,橫腰抱起秋若水,就往車子方向走去。
「你幹什麼!」秋若水叫了起來。
這、這混球力氣真大,她不管怎麼掙扎,猶似鐵箍的雙手卻怎麼也撼動不了半分。
傅紅葉不說話,將她拋進車子裡頭,自己也跟著上了車。
「你這個混球!居然這樣對待一名淑女?你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啊!」秋若水氣極,脹紅了臉大叫。
「我不是紳士,你也不是淑女。」傅紅葉發動引擎,嘲弄一笑。「沒有一個淑女會對男人又踢又咬、又打又罵的。」
「你……」秋若水語塞,沒好氣地說:「我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