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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不對!」他漠然搖頭,「考上大學是意料中的,只是對六年中學課程的一個交代。」

  「天!是意料中的?」她伸伸舌頭,「我可不敢想會考到那兒去!」

  「你會考得好,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他正色說。

  「信心?憑我的數學?」她叫起來。

  「為什麼還擔心數學?不是交給我了嗎?我會使你絕無問題。」他肯定地說,信心十足。

  「真話?不騙我?」她興奮得眼睛發光。

  「時間會為我們證明一切。」他輕輕拔起一株草。

  她望著他半晌,感動得握住了他的手。

  「奏愷,你真好,比我想像中好得多。」她真誠地說,「我真後悔以前怕你,要不然我們早就成了好朋友!」

  「我們現在——是好朋友嗎?」他吃力地問。被她握住的手有絲不易覺察的輕顫——那是他深心中最隱秘的一根神經扯動了。

  「當然,我們當然是好朋友。」她說,「如果我能,我願在你記憶的小盒裡增加一份快樂。」

  秦愷呆怔一下,心馨說的——可是真話?她願為他增加一份快樂?第一次,他激動起來,反手握往了她,嘴唇微微顫動,卻是說不出話。

  說什麼呢,沉默不是最美的語言嗎?

  四周突然變暗了,有人關了燈,或是——月亮失去了蹤跡?今夜可有月光?為什麼他們一直都沒發現?

  「秦愷,你會因為我而快樂一點嗎?」她問。

  他的手因為收緊,那絲輕顫也明顯了。

  「你——本身已是快樂的源泉。」他說,含蓄地。

  「是嗎?」她無邪真純地一笑,「你一直這樣想嗎?為什麼我以前總以為你討厭我?」

  「因為你只看我外表。」他誠懇地說。

  「內心怎麼看得到?你又不愛說話,誰能瞭解你?」她毫不掩飾。

  「由感覺去瞭解往往比看更可靠。」他說。

  「感覺?」她怔怔地想。她怎樣去感覺他?他們之間可以說是陌生的,除了補習,他們連接觸都少,怎麼感覺呢?

  「回去吧!」他突然站起來,似乎想隱藏什麼。「休息後,你會更有學習的智慧。」

  「好!」她跳起采,「明天白天補習,好嗎?」

  他點點頭。凝定的黑眸中有一抹跳動的光芒。

  「你知道嗎?你使我小盒中的快樂幾乎——滿溢了!」他真誠動人。說完就走,好像在逃避,又像是隱藏。

  她使他的快樂滿溢?什麼——意思?

  第五章

  對浣思來說,那是一個漫長難挨的夜。

  十點鐘,哲凡來替她熄了燈,沉默地望了她一陣,什麼也不說就離開了。黑暗中短暫的對峙,也竟能那樣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哀傷——哀傷,沒看錯嗎?這怎可能是哲凡的神情?難道——他剛才所說的是真話,台北市最好的外科醫生劉哲凡已不能替人再動手術?

  哲凡離開後,她也無法安寧,他眼中那一抹似冥似幻的哀傷,強烈地震撼了她心中每一條細微的神經,她恨不得跳下床追出去,她要告訴他——她要問他,她——她可以幫一點忙嗎?

  真的!浣思心中全是幫助他的意念,她早已忘卻了其他任何事、任何人,包括正倫和她自己的病。她知道,她若不能在哲凡有困難時伸出援手,她這一輩子都會遺憾。然而——哲凡需要怎樣的援手呢?

  她無法使自己的思想休息,她輾轉整夜也不能入睡,她一直想著哲凡,想著哲凡的困難,想著哲凡的隱衷,哲凡——到底是為了什麼?

  整夜失眠使她萬分睏倦,她很想閉起眼睛休息一陣,她不願意以一副憔悴的病容面對哲凡——真是痛苦,勉強閉上眼睛竟也那樣難受,連眼皮都閉痛了,她仍然睡不著,腦中轉動著千頭萬緒——哲凡的千頭萬緒!

  然後,天亮了,然後,收拾病房的女工進來工作了。然後,和藹又漂亮的護士為她送來一些藥丸,然後早餐,然後——她以為哲凡該來了,昨夜他臨去時雖什麼都沒說,但他一定會來的,他關心她的病,不是嗎?然而,那麼失望,進來的竟是沛文。

  「浣思,覺得怎麼樣?」申沛文雙手扶著床架,在美國醫院工作了十多年,他的作風也美國化了,他微笑著。「你的臉色看來不大好呢!」

  「我覺得很好,」浣思勉強作禮貌的微笑,「頭不痛。」

  「昨夜沒睡好嗎?」沛文很自然地拿起她的手,在替她量脈搏。「不習慣醫院?」

  「也許吧!」浣思望望門口。「哲凡呢?」

  「他休假。」沛文低著頭看表,仍在量脈搏。「他一早打電話叫我來看你。」

  「休假?」浣思懷疑,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昨夜他沒提起,他——休星期天例假?」

  「不,他放大假。」沛文放開她的手,說。「兩星期大假。」

  浣思的臉變了,她絕不相信有這麼巧的事,哲凡必然是故意安排避開她的,這——

  「假期是早排好的嗎?」浣思努力裝得自然。

  「不清楚。」沛文說,「怎麼,浣思,你對我的手術不放心?」

  「不——」浣思心中一陣猛跳,誰說要動手術了?「我只是不想開刀。」

  「浣思,你要考慮清楚,」沛文認真一點,「這件事不是兒戲,有關你的生命,你不該固執。」

  「我考慮得很清楚,」浣思掠一下頭友,「我不兒戲也不固執,我——有原因。」

  「什麼原因比生命更重要?」沛文不同意。「除非你對我沒有信心,否則沒理由拿自己開玩笑。」

  「我——」浣思咬著唇,「我希望先見一見哲凡,然後才決定開刀的事。」

  「我替你拔電話。」沛文拿起電話。「你自己跟他說。」

  電話拔通了,沛文把話筒交給浣思。

  「哲凡起身了嗎?溫太太。」浣思問。

  不知道溫太太在電話裡說了什麼,浣思呆住了,好半天都回不了神,然後,一言不發地掛上電話。

  「怎麼?」沛文皺起眉頭,他看出有些不妥。「哲凡這麼早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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