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思搖搖頭。再搖搖頭,臉色蒼白而困惑。
「大概做禮拜去了。」沛文又說。浣思的模樣顯得震驚,他想緩和一下氣氛。
「不,」浣思慢慢回過神來,聲音怪怪的,「他不是做禮拜,他——去旅行了。」
「旅行?」沛文也是意外。浣思在醫院裡,無論如何,即使再沒有感懂,也不該去旅行。「他沒說起。」
浣思再搖搖頭,奇怪的不安神色過去了,她的正常恢復得特別快。
「沛文,我希望立刻出院。」她鄭重地說,「所有的後果我自己負責,我一定要出院。」
「我不同意,這樣太危險!」沛文搖頭,「昨夜的休克已證明你的病比想像中還重。」
「危險是我自己的事,」浣思絕不猶豫地跳下床。「我有權支配和安排自己的生命!」
「浣思——」沛文輕歎一聲,他幫不上忙,他知道。「你還和以前一樣固執。」
浣思把腦轉開一邊,她不習慣在朋友面前流露內心的感情,偏偏此刻又忍耐不住。
「你不明白,沛文,」浣思好不容易才壓抑了感情的波動。「我並非對你沒信心,只是——這件事對我、對哲凡都十分重要,我一定要先弄清楚才行。」
「你們有事?」沛文不能明白。
「我想——該是哲凡有事,」浣思轉回頭來,她終於完全控制了表面的平靜。「沛文,難道你完全沒有發覺哲凡近采的神精和態度都不對?」
「是嗎?」沛文不能置信,「他很正常啊!」
「正常的只是表面,沛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幫他。」浣思抓住沛文的手。
「這——」沛文退後一步,是浣思腦中的瘤使她神智不清了嗎?她竟說哲凡不正常。「浣思,你可能誤會了吧?」
「絕不是誤會,相信我,」浣思真誠無比,「你不以為他拒絕替我開刀又避開了,其中有隱情?」
「浣思,」沛文又抽出被抓住的雙手,放在她肩上。「哲凡要我替你動手術是理智的決定,我相信他度假也絕非故意避開,你想得太多了。」
「你不明白,」浣思拚命搖頭。沛文完全不知道哲凡雙手的事,他完全不知道哲凡已不能替人動手術,這是哲凡的秘密,她不能揭穿。「我知道他有困難,我一定要先見到他。」
「浣思,離開醫院對你全無好處。」沛文警告。
「我答應你我會回來,」她急切地希望能脫身。「我並不想死也不想變瞎,我只是——先要辦一點事,十分重要的事,我一定要離開。」
沛文考慮一下,若是浣思不肯簽字動手術,留她在醫院也沒有用,這種事即使醫生也勉強不得。
「好!我讓你出院,」沛文凝視她,「但你也得答應我,感覺不舒服立刻回來,而且要同意動手術。」
浣思心中飛快地一轉,毫不考慮地答應了。先找到哲凡,其他的事都屬發要。
「我答應你。」她說。
沛文微笑一下,轉身退出病房。
「你有急事就走吧!手續由我來辦。」他說。
浣思迅速換好衣服,她又緊張、又激動,再加上動作奇快,換好衣服就開始喘氣了。她穿的仍是昨夜那件淺象牙色的長裙晚裝,根本不適合在街上行走,最講究服裝的浣思會天卻是顧不了那麼多,她提著長裙,在所有人詫異的注視下,半跑著衝出醫院大門。
她看一看晚裝皮包,裡面有錢,於是她攔了一部計程車,跳上去直奔飛機場。
溫太太說哲凡坐十點半的飛機到高雄去,現在才九點多一點,她還有截住他的機會。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為什麼一定不肯放過哲凡呢?他們不是已離婚了五年嗎?她——哎!她的心又亂又急,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留住哲凡,只是她心中有一個聲言不停在叫:「留住他!留往他!」而且,她也肯定知道一點,留住他是對的,任他這麼離開——會是一輩子的遺憾!
趕到機場,她在國內線的候機室找了一圈,沒有他的影子。登記機票處也問過,十點半有兩家公司的飛機到南部,但都沒有哲凡的名字。
「有旅客已經上飛機了嗎?」她急得全身冒汗。
「沒有,空中服務員都沒上去,太早。」航空公司職員回答。
浣思的心中彷彿一下子失去倚靠,空空蕩蕩連感覺都沒有了。溫太太不是說他坐飛機去高雄嗎,怎麼會沒有名字,又不見人影?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嗎?
愈是焦急煩亂,思想愈是不能集中,她從來沒有這麼恍惚過,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怎麼離開機場,怎麼上計程車,等她突然清醒時,發現計程車已把她送到哲凡的診所門外。
她胡亂付了車錢跳下來,那麼奇怪,她突然冷靜下來了,冷靜得這麼及時。溫太太可能是奉命說謊的,哲凡可能根本沒有離開家?他只是讓她絕望而答應讓沛文動手術,他是這樣嗎?他未免太低估她了。
她冷靜地按響了門鈴,等著福伯替她開門。
「夫人!這麼早?」福伯不明真相,驚喜地問。
「醫生在嗎?」她若無其事地問。
「在!在!」福伯一個勁兒點頭。
浣思冷冷一笑,昂然大步而入。
迎在門邊的是意外又十分尷尬的女管家溫太太,她只是奉命行事,也怪不得她。
「哲凡在哪裡?」浣思也不提那謊言,她對溫太太的微笑十分有教養。「樓上,或書房?」
「在小客廳。」溫太太欲言又止,終於領先走向小客廳。「夫人,請進。」
浣思點點頭,逕自推門進去。
小客廳的景象令她吃驚得呆住了,她實在不能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那不是真的吧?那只是一個可怕的夢境吧?怎麼可能呢?劉哲凡醫生!
哲凡仍穿著昨夜那套西裝,頭髮凌亂、鬍鬚未修,眼睛中充滿了嚇人的血絲,一臉的宿醉末醒,一臉的莫名痛苦。他料靠在安樂椅上,旁邊的茶几上是空酒瓶和歪倒的酒杯,那情那景——像是墮落的邊緣、地獄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