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文泰立刻抱起昏迷的耐雪,心驚膽戰地把她平放在床上,他才出去多久呢?這兒好像發生了世界大戰,天威——唉!怎麼想得到他真那麼狠?
「大嫂,大嫂,」於文泰迅速地替耐雪清理和包紮傷口,傷口很長卻不算深,幸運的沒有玻璃碎片。「你醒醒,你說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怎麼樣?」
耐雪是醒了,完完全全醒了,但——叫她說什麼?生平沒受過這樣的侮辱和折磨,天威竟這樣狠狠地打她,她被劃破的不只是手臂,還有她柔軟的心,手臂的傷口會好,心中的創傷——也能平復?
她緊閉著嘴,緊閉著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卻從腮邊流下來,天威、天威,你太殘忍了!
「大嫂,大嫂,」於文泰用一條冷手巾放在她額頭,望著她紅腫的面頰也為之惻然。「你說話,你告訴我——」
耐雪搖搖頭,再搖搖頭,支撐著想坐起來,卻力不從心,她覺得全身都在痛,她覺得全身都帶傷。
「別動,你躺一躺,」於文泰歎息。「傷口不大,很快會好,天威——唉!他是瘋了,他太過分,他怎麼——怎麼對你下得了手?」
耐雪不聽他的話,拚命地使自己坐起來。
「我——我要離開,」耐雪強忍住淚水。「請你替我叫一部車,阿泰!」
「大嫂,別走,你不能走,」於文泰手足無措得乾著急,這個大男孩子有一身的力氣,卻沒有什麼腦子,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該怎麼安慰並留下耐雪。「你的臉又紅又腫,而且——你去哪裡呢?」
「請你替我叫車!」耐雪咬著唇,眼淚又成串地落下來。
「不,我不能這麼做,天威會怪我,」於文泰滿面焦急。「大嫂,你原諒他一次,他——心情不好!」
「不!」耐雪跳下床,真是全身都在痛,四肢百骸好像要散開來一樣。「我要走,我一定要走!」
「大嫂——」於文泰為難地。
耐雪勉強忍耐著疼痛,她抓起皮包,又拿出旅行袋,胡亂地把自己的衣服往裡塞,怎能不走呢?她愛天威並不表示天威有打她、侮辱她的權力,她已原諒過他無數次,已容忍過他無數次,但——今天他太過分了,若不是於文泰衝進來,耐雪還有命嗎?
「大嫂——」
「再見!」耐雪戴上大大的太陽眼鏡,抓著皮包和旅行袋大步奔著出去,她知道自己的模樣見不得人,她也不理會這麼多,心中只有一個意念,離開這裡!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她清楚地知道,只有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否則——她只有萬劫不復了,天威——會是她的魔鬼!
「大嫂——」於文泰追著出去。
她絕不理會,絕不心軟,絕不回頭,就這麼一口氣奔到樓下。她不能再騙自己,天威這麼狠,那麼殘忍,天威對她——可有一絲愛情?她真是不能再騙自己了,若他有一絲愛她,他會對她下這樣的毒手?
樓下的阿發用震驚的眼光望著她,她不理會,她甚至沒有罵他一頓的心情,朝著巷口直奔出去,她在想,奔出這個巷口就有全新的生活展開在她面前吧?
走出巷口,她停下步來,她開始想到一個現實的問題,離開了天威那兒,她有什麼地方可去?她自然不能再回母親的家,那樣她在母親面前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但是除了母親的家,她還有其他任何去處?她甚至不再有任何朋友——
啊!朋友,程思堯說過是她朋友,她可不可以向他求助?不——更快一個意念否定了求助于思堯的念頭,禍事是由思堯引起,她不想惹起更大的麻煩,天威的脾氣——她激靈靈地打個寒顫,他什麼都做得出來,真的!
那麼,該去哪裡,可以去哪裡呢?
背起旅行袋,她慢慢地往前走,往前走,她心中充滿的不是悔意,而是悲哀,她的確是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她似乎前後都無路了,是嗎?是嗎?當初抱著追尋愛情的心,毅然離開母親投向天威,心中滿是對愛情的幻想,以為有了愛情就有快樂,事實上——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美好,愛情也不等於快樂,她的愛情——是痛苦,無止無休的痛苦,愛情是痛苦?!
慢慢地走著,走著,她知道街上的行人都在注視她,她的臉被天威打得又紅又腫,一定好古怪,好難看——她也不在意,天威無情、冷酷的拳打腳踢已使她麻木,她對任何事、任何東西都不再有知覺。
全身仍然疼痛,又累,她真想有一處能讓她休息一下,哪兒是她休息的地方呢?
前面有一家小小的、不很清潔的麵店,她沒有選擇地走進去,她無法支持再這麼漫無目的地走下去,她只想坐下來,只想歇一口氣。夥計走過來問她要吃什麼,她胡亂地叫了兩樣,就這麼呆呆地坐在那兒。不是吃飯時間,小館子裡根本沒有其他客人,夥計送上她叫的麵點後也退到角落裡看報紙了,她對著那碗麵,那碟鍋貼兒,心中翻滾著千頭萬緒,臉上卻再無一絲表情。
她原是個活潑、開朗又坦率的女孩,才多久呢?她的心似乎已老去,愛情使人老去?
坐了好久,好久,面冷了,鍋貼兒也涼了,她還是動也不動,像個石膏人一樣。
那夥計看完報紙,詫異地偷看她,他一定在懷疑這個古怪的女客人可是沒錢付才不敢吃?
然後,天漸漸黑了,小館子開了燈,一個接一個、一批接一批的客人走進來,晚餐的時間,夥計們都開始忙碌。耐雪望著面前已冷透了的食物,她拿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在夥計們不解的眼光中走出小館子。
疲倦稍減,她的目的地呢?
她向前走幾步,突然看見前面燈柱下站了一個人,心中一陣巨浪翻湧,一陣狂風暴雨,一陣無法自持的震動——不會看花眼?是他?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