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還好,不嚇人,真的……」她想讓他放心,可是不知為何,話說得語無倫次。
「多謝你的安慰。」他不以為然地勾起唇角。
善月終於知道他是用什麼方式冷笑了,那種冷冷的微笑出現在他薄薄的嘴唇上時,竟然別有一種勾魂攝魄的魅惑力,她很慶幸他此刻蒙著雙眼,看不見她臉上無法克制的緋紅。
「走吧。」善月刻意避開視線,呼息被悄悄打亂了。
他往前跨步,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
「小心!我扶你。」善月急忙扶住他的手臂。
一觸到善月的手,男子震了一震,臉上忽然出現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麼了?」和他靠得太近,善月的心跳更亂,差點咬到舌頭。
「沒什麼。」他的臉色很快回復平靜。「你有地方可去嗎?」
「沒有。」雖然京城裡還有阿瑪和額娘,但是她沒有勇氣帶著一個不知是何來歷的人去投靠他們。「你呢?你有沒有親人可以投靠?」
「沒有。」
「那……怎麼辦?」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她一時還無法釐清混亂的思緒。「不管這麼多了,先離開這裡再說。」
善月扶著他慢慢走出去,瞥見他的一雙手,忍不住笑了笑。「喂,離開這裡以後,我幫你剪指甲。」
男子的唇角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我叫弼爾雅。」
「呃?」善月看見他淡淡的笑容多了幾分善意,又莫名地臉紅了。「弼、爾,雅,很不錯的名字。」
「我阿瑪取的。」
「你阿瑪是誰?能去投靠他嗎?」她眼中閃現一絲希望。
「不能。」他的聲音裡不禁流露出一絲哀傷。「他就快要死了。」
「啊?怎麼會呢?」善月呆掉。
「我阿瑪就是順承郡王爺。」
他平靜的一句話對善月而言宛如石破天驚。
「什麼?!你阿瑪、你阿瑪……那你、你是……」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我是順承郡王爺的二子,弼爾雅貝勒。」
善月被他的話嚇得目瞪口呆,整個人受驚過度,連怎麼呼吸都忘記了,呆滯得像尊木頭人。
第三章
怎麼可能?
為什麼?
怎麼會?
他竟是順承郡王爺之子,弼爾雅貝勒!
善月楞楞地傻站著,試圖從他身上尋找可能的證據。她發現他身上所穿的玄色衣袍雖然看起來髒髒舊舊的,但是仔細看清楚,才發現那是極為上等的綢料,這種上好的衣料不可能是僕役穿得起的。
「很震驚嗎?」弼爾雅淡淡一笑。
善月赫然從驚呆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當然震驚,我光想到郡王爺就是將你囚禁了五年的人,我就完全不能接受!你是貝勒爺,是他的兒子,他是你的生身父親不是嗎?他怎能這樣對你!」她激動得比手劃腳。
弼爾雅只揚揚嘴角,神色木然平靜。
「外傳……郡王爺的二子早已暴斃身亡了……」善月楞楞地凝視著他,心中疑雲急湧,無法相信順承郡王爺竟然會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囚禁了五年,還對外宣稱他的兒子們都已經死了。
「是嗎?」弼爾雅微微蹙眉,似乎也感到難以置信。「原來阿瑪是這樣處置我的,原來……我在阿瑪心裡早就已經死了。」
善月不敢接腔,從弼爾雅語中深切感覺得到其中滿含的悲傷和創痛。
「既然如此,我不離開王府也不行了,這裡已沒有我立足的地方。」他驀地往前邁步,善月急忙扶住他一同前行。
「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不怕沒有地方可去。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一定會陪你的。」她好心疼他的遭遇,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弼爾雅側過臉「看」她,他雙眼蒙著她的手絹,她看不見他的眼神,看不見他真正的情緒。
「我不會相信你。」他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連親生的阿瑪和額娘都能背棄我了,這世上還有誰的話可信?」
善月愕然呆住,瞅著他,無言以對。
「出府以後,你就是自由身了,想去哪裡都可以,你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責任一定得陪著我。」弼爾雅又回復了對她冷漠的態度。
善月怔然聽著,對眼前這個身心飽受折磨的男人心生憐憫起來,她無法就這樣拋下他不管。
「名分上,我算是你的九姨娘,對你總要負起照顧的責任。」她試圖找理由攀關係。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想當我娘?等下輩子吧!」他絲毫不領情,逕自往前走。
「欸,弼爾雅,我們就這麼走了好嗎?」善月連忙跟上去。「王府裡頭還有這麼多人,要不要通知他們逃命呀?」
「他們只會當你妖言惑眾!」他的冷笑如嚴冬風雪。「更何況王府裡的二貝勒早已經死了,我弼爾雅與這座王府裡的人又有什麼關係?我真心想救的人只有我的額娘而已,但是她兩年前就已經死了,這裡已沒有我想救的人。」
「可是……那此一都是人命……」
「那些人只會被流放,不會被殺頭,真正會被處死的人只有我阿瑪和他的子嗣!雖然我阿瑪當我已經死了,可是朝廷一旦追查出我的身份來,你以為我能逃得了嗎?如果你想看見我和阿瑪一起被處死,那麼你儘管去敲鑼打鼓好了!」他怒喊,把壓抑在心裡的憤恨全發洩在她身上。
善月噤聲不語,她完全沒想到這一層,郡王爺若遭皇上降罪,他的子孫當然不能倖免。
「我們快點走吧,先離開王府再做打算!」她霍然握緊他的手,拉著他急切地住外奔。
有人希望他從世上消失,她便無論如何都要他活命;他曾經被至親遺棄,她就絕不能遺棄他。他在黑暗中孤獨了五年,現在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憐憫,他要的是真心的陪伴。
善月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但有一點她一定做得到,就是陪伴他,不讓他再嘗到孤獨的滋味。
弼爾雅看不見前面的路,也看不見天際微露的曙光,但是他清清楚楚感覺得到她牽引著他的手很柔軟、很纖滑,也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