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還不多?嘿嘿,畢竟是男人的眼光,這樣還嫌不夠。」她撐起下巴,如同聽故事的小女孩,「給我講講宮裡的趣聞吧,我可好奇了!」
「『嫂嫂』想聽些什麼呢?」明若溪莞爾。
「嗯,可以給我講講您的另外一些嫂嫂——講講她們平時都做些什麼,一年能見著您的哥哥幾次,她們之間是否和睦,無聊的時候怎樣自得其樂……」
「嫂嫂不怕聽了以後會嚇壞?」
「我入宮前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怕,您儘管說吧。」
「臣的嫂嫂們平時無外乎蕩鞦韆、下棋、彈琴、調胭脂、試新衣裳;她們有的人能天天見著我哥哥,有的人一輩子也難遇天子真容;除去互贈砒霜、設計陷害,如果只是在花園裡鬥鬥嘴,她們之間也還算和睦;與普通女子相比,身為嬪妃,不用操持家務,不用計較油鹽柴米,日子當然無聊。」
「這就是我將來要過的日子……」暮紫芍幽幽吐一口氣,「那……身為您的嫂嫂,是聰明一點兒好,還是糊塗一點兒好?」
「凡是攀上貴妃之列的,當然是聰明的女子,可要想在宮裡過得開心,適當的時候應該糊塗一點,不願看到的事就當做沒看見,不痛快的想法就不要去想。而且,臣的哥哥只是想要一個漂亮的枕邊人,不需要一個足智多謀的大臣,太過聰明的女子,他不喜歡。」
「王爺您真坦白,小女子受教了。」
坦白?呵,他明若溪向來對宮中之事守口如瓶,今天卻不知撞了什麼邪,說得的確多了一點點……
或許,是對面那雙閃爍期待之光的眼眸,打動了他。
從來沒有哪個女子如此誠心地向他請教,宮裡那群「嫂嫂」一向如孔雀般孤高,昂首闊步,拖著長尾的裙自他面前走過。她們自詡聰明,並在煜皇身邊毫無顧忌地濫施自己的聰明,妄圖把整座宮庭掌握在自己手裡。
但她們忘了,最終決定一切的是朧月夜,而最瞭解朧月夜的人,是他明若溪。只有他的建議,才是最中肯的建議。
暮紫芍很謙虛,也許是什麼人在入宮前教導她一定要謙虛,所以她能抓住要害,先向明若溪打探。
不論她懷揣的是什麼樣的目的,她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因為他已經傳授了她寶貴的經驗,不顧後果,心甘情願。
是那散自她身上的淡香誘惑了他吧?有時候,真懷疑那香味是否是一種劇毒,專門為對付他而設,或者,為對付天下多情的男人而設。
「嫂嫂想去哪兒逛呢?」他想起剛才沒得到回答的問題。
馬車已駛在煜都寬敞的街道上,拂著楊柳的河岸一碧千里,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還有青草的味道。
「我想去一個平時去不到的地方。」
「茶樓?戲園?說書館?」
「喝茶在哪兒都能喝,至於聽戲、聽說書,這些玩意宮裡還不夠多嗎?嗯……王爺您最常去地方是哪兒?」
此語一出,明若溪不覺臉頰一熱。「臣常去的地方當然是男人們愛去的地方。」
「是青樓吧?」暮紫芍滿腹新奇地眨著眼,「咱們就去那兒,好吧?」
嘿,這位未來的娘娘,要求真是稀奇古怪,先是要出宮逛逛,這會兒竟還提出去窯子裡見見世面。尋常的女孩哪會有如此的想法!不知她是真的好奇,還是別有用心?
明若溪一陣接著一陣的詫異,這一整天,他的詫異比一輩子還多。
但她這別出心裁的請求,他還是得答應,因為朧月夜要他陪著這古怪的新娘,不動聲色,從她的一言一行中,刺探那深藏在腦海深處的想法。而他自己,也願意陪她。
「嫂嫂要不要換件男裝?」他咳嗽一聲。
「不,我就扮作王爺您的婢女好了,呃……逛花樓,能帶著婢女嗎?」
「唔……一般而言,沒有哪個男人會帶著婢女的,因為婢女都是夫人們的眼線。不過,若是真的帶著一個在身邊,人家做生意的地方自然也歡迎。」
她天真無知的大膽提議讓他直想發笑。
然而笑意生生忍住,吞進肚裡,他引著她穿過紅燈映照的院子,在喧囂的人聲中走向名滿煜都的花樓。
「唉喲,是王爺您呀——」一聲喜洋洋的招呼,已有鴇母站在台階前恭迎,那誇張的尾音還未拖夠,忽然看見明若溪身後的女子,打了個愣,「這是誰家的姑娘?」
「小四病了,沒能跟來,硬要派他妹妹小芍供我使喚,唉!」明若溪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
「小四哥哥真忠心,王爺您可調教了個好幫手!」鴇母又綻笑臉,「不過我說小芍姑娘,這可不是女孩子該來的地方,你就放你主子一天逍遙吧,暫且回去,等酒宴散了,我們自會僱車送王爺回府。」
「不,哥哥說我一定要照顧好王爺,如果偷懶,他就扣掉我的嫁妝!」暮紫芍一本正經地挺直腰,把不知變通的小婢女模仿得唯妙唯肖。
「好好好,進來進來!叫這兒的姊姊們抓果子給你吃!」鴇母也不堅持,拉過她的手,猛一打量,「喲,王爺,不是我奉承,您這婢女可真算得上是國色天香的人才呀!看小四哥哥那模樣,竟有如此水靈的妹妹,嘖嘖嘖!」
「怎麼?嬤嬤你想打她的王意?省了吧,小四要知道他妹妹有閃失,會找我拚命!」明若溪嘴角揚笑,私底下卻把手一抽,將暮紫芍牽了過來,暗自握緊,大步朝廳堂走去。
兩人掌心相觸的一瞬,似有藍電一閃。她愣了愣,他也怔了怔,但雙手最終還是牽在了一起。
走在前頭的他,步履如飛,不敢看跟在身後的她。而可以注視他背影的暮紫芍卻默默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兩人之間繃著緊張的一條線,直到落坐後,手鬆開,線才斷。
但線斷了,心也頓時空了。
「王爺,您來了,想死碧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