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禹祺明低沉的嗓音中透著痛苦,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明——」杏容溫暖的手覆上了他,深情的目光中,有著太多的不捨與憐惜,她會陪他一起度過難關的,無論多苦她都甘之如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禹祺明和阿興打著手語,要他多準備食物。
杏容走到老人身後,他正專心地雕刻著,彷彿身外的事全與他無關。散落一地的木頭像,或坐或立,姿態栩栩如生,但都沒有臉。
「伯伯——」杏容輕聲喚他。
老人家沒有回應,仍一刀又一刀細膩地雕刻著愛人的神韻。
「沒有用的!他現在是個廢人——」
「明,不要這樣說,畢竟他是你的父親。」看著禹祺明那故做不在乎的模樣,杏容十分心痛,他們父子要互相折磨到何時呢?
杏容沒有看到祺明就寢,她下床尋找他。她看到祺明坐在屋前台階抽著悶煙。心想讓他靜一下也好,理清他今生的一些事情。
老人家似乎累得睡著了,可是手中仍緊緊握著木像。
杏容悄悄地來到老人家的床旁,想幫他把木像拿下免得壓到了身子。怎知老人家似乎淺眠,杏容的輕柔動作仍驚醒了他。
老人家睜開了一雙乾枯的眼,一看到杏容,兩眼陡地射出了光芒來。杏容被嚇得直往後退,而老人家卻伸出了食指,顫抖地指著她。
杏容正想轉身,拔腿而出,卻不意撞上了一個黑影,她嚇得差點尖叫,定神一看,才知是啞巴少年。
阿興面無表情地向前,安撫著老人睡下,動作十分熟練,看來他當看護已經很久了。
斜映的月光,映照出禹祺明的身影,他不知在門口站多久了,阿興貼心的一幕他似乎全看在眼裡,他臉上的肌肉在陰影中抽搐著,似在忍受極大的痛楚,杏容想要上前安慰他幾句,他卻不發一言掉頭離去。
一大早天還灰濛濛的,老人家就起身「工作」了。阿興也快手快腳地把早餐地瓜稀飯煮好了。杏容知道祺明一整晚幾乎沒睡,她擔憂地望著他濃黑的眼圈卻又不敢多問。
因為祺明又恢復了談笑風生,除了眼眸中閃過的一絲黯然之外,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他大聲地叮囑阿興老人家的事,似要掩飾自己的心虛般。而阿興只是用力地點點頭,仍然面無表情。
「走吧!容兒。該啟程了。」禹祺明招招手要杏容過來。
真的就這樣一走了之了嗎?杏容望向祺明,而祺明迴避著她詢問的目光。突然阿興比手劃腳吱吱啞啞了起來,兩人目光一看——老人家手中的木雕像,臉上的輪廓已浮現。
那是一對柳葉眉、杏兒眼、菱角嘴……
杏容對那模糊的輪廓感到有些「似曾相識」了起來,那會是誰呢?她仔細地盯著木像看,漸漸地,一般不安、恐懼的感覺湧了上來。
而祺明在凝視過木像後,緩緩地將視線轉移到杏容的臉上。他專注的目光,彷彿在搜尋著什麼,而那逐漸凝聚的恨意,讓杏容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不,不要,千萬不要,杏容在心中無言地吶喊著,但他們其實都已猜到「木頭人像」的女人是誰,是一向溫柔婉約,得到眾多男人喜愛的洛沁!杏容為這一殘忍的事實,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而祺明臉上青筋一根根地跳動著,眼中燃著一簇簇憤怒的火焰,他發出一聲狂吼,將一桌地瓜稀飯全掃在地上,再一個箭步衝到老人家面前,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木像,用力地摔在地上,並狠狠地踐踏著。
「不要——」杏容衝上前去,搶救木像。
而老人家似乎完全不受風暴干擾著,手中的木像被搶走了,他就再刻下一個。動作仍然極為迅速,刀法俐落。
「不要!明!求求你別這樣。」杏容淚眼婆娑地哀求著,但心中頓時明白,原來祺明心中仍存有一分希望,他希望老人心中深愛的女人是他的生母,但木像浮現的面容,卻毀了這一切。
祺明的發狂證實人心畢竟是自私的,可是人性卻經不起一再的考驗。
事實證明老人即使失心瘋了,猶念念不忘洛沁。杏容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委,但她必須阻止祺明再情緒失控下去。
祺明仍像只憤怒的野獸,砸完一個又一個的木像,但老人卻渾然未覺,手仍不停地雕刻著。杏容怕他不慎傷到了老人,她連忙示意嚇得臉色慘白的阿興,快帶老人回房去。
「阿興!帶伯伯回房間去別出來。」杏容不顧一切地攔腰抱住祺明,想要安撫他受傷的情緒。
「放開我——」祺明瘖啞的嗓音大聲吼著。
「不放——我就是不放。」杏容死命地纏住祺明,傷心的淚水絕堤而出,她知道這一放開,就再也抓不住了。她不要,她要和他共創未來,她不可以沒有他的。
「放——開——」祺明冰冷的語氣,一字字自口中迸出。
杏容更加用力地緊擁住他,堅決的臉蛋緊緊地貼著他的背,想用滾燙的淚水融化他那顆冰冷的心。但她終究敵不過祺明,他用力地扳過她的身子。
「你聽好容兒!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我沒有辦法再去愛一個仇人的女兒!」祺明絕情的字句痛敲在杏容的心上,她感覺心正汨汨地流出血來,劇烈的痛楚,讓她幾乎承受不住。
「不公平!這樣對我不公平。」杏容的雙眸裡蘊涵著深切的苦楚,不甘地狂喊著。禹祺明看著涕淚縱橫的杏容,心中彷彿被利刃劃過,痛得讓他發不出聲音。
「明,何必對往事一直耿耿於懷。」杏容不死心地抓著他的手,慘白的臉龐上泛著一絲希望。她不要這樣的分手,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怎能又要分開?
杏容開始瘋狂地吻著祺明的唇,那曾是溫暖,充滿愛意的雙唇中,此刻卻散發著冰冷,她不相信地一試再試,卻換來一次又一次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