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啦!」席紫築笑吟吟地收下,正準備轉回自己的房間之際,席紫若又叫住了她,「對了,姊,我回來的時候,在信箱裡發現這張沒有貼任何郵票、寫上住址的賀卡。」她遞給席紫築,笑咪咪地打趣道:「八成是你哪個秘密的愛慕者的傑作。」
席紫築望著封套上那挺拔飄逸的毛筆字,心中一陣顫動,血液沒來由地加速了跳動。
「姊,你怎麼了?」席紫若也察覺到她的異樣了。
席紫築迅速用笑容來掩飾,「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我有份報告還沒做完,明天一定要趕出來,我回房去做作業,你也趕快加油吧!別辜負了爸媽對你的期望。」
然後,她神色怔忡地抱著生日禮物離開了紫若的房間,渾然沒有留意到紫若那一臉困惑的凝思和犀利的注目。
坐在書桌前,席紫築和自己的感情做了一番辛苦而艱難的爭戰。望著那張賀卡,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決定伸手打開它,閱讀裡頭的內容。
她沒發現自己的手是何等的顫抖,當那張雪白的絹紙映入眼簾時,他彷彿聽到自己那異常僨張鼓動的心跳聲。
在那張雪白的絹紙上,有著以精湛書法寫下的一闕古詩詞。
而那闕古詩詞的內容如下:惜花不是愛花嬌,賴得花開伴寂寥;樹樹長懸鈴索護,叢叢頻引鹿盧澆;幾回欲折花枝糗,心恐花傷復停手;每來花下每題詩;不到花前不持酒;準擬看花直盡春,春今未盡已愁人;才留片萼依前砌,全落千英過別鄰;懊惱園中妒花女,畫幡不禁狂風雨;流水殘香一夜空,黃鸝魂斷渾無語;縱有星星石蘚衣,拾來已覺損光輝;只應獨背東窗臥,夢裡相隨高下飛。
她一口氣讀完,然後,她在心神俱醉和一股莫名的酸楚與悸動中,又細細地再讀了一次。
她發現自己的眼眶,竟不自覺地浮現著一層朦朧的水霧,但她很快地搖去那層脆弱和恍惚,抓著那張絹紙,帶著一股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怒氣和痛楚步出了房門,穿過空曠無人的客廳,衝出了家門,像個憤怒又驕傲的女神,用力叩著隔壁鄰居那扇緊閉的房門。
鐵門被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正是聶子擎那張英俊,又不失性格的男性臉龐。
「這是你寫的嗎?」席紫築揮舞著手中那張絹紙。
面對她咄咄逼人、嚴厲而來勢洶洶的質問,聶子擎只是濃眉深鎖,目光炯炯地望著她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更撩撥了席紫築胸腔內的痛楚和惱火。
「你敢寫,為什麼不敢承認?」她寒聲逼問道。
「你希望我說什麼?生日快樂嗎?」聶子擎似笑非笑的揚起眉問道。
「你!」席紫築的臉漲紅了,她怒光閃閃地再度揚著手中的絹紙,「你為什麼敢寫這種詩詞來向我示愛?你以為我是那種隨便可以釣上鉤,而飢不擇食的女人嗎?你以為你抄了一首情意纏綿的詩詞,我就會感動得忘了自己是誰,而被你這種虛有其表的男人唬得團團轉嗎?」
聶子擎的太陽穴隱隱鼓動著,他艱澀地吞嚥了一口苦水,語音沙嘎的說:「我一向都非常清楚自己的份量,如果你覺得我這個不自量力的傻瓜,斗膽抄了這首詩詞冒犯了你高高在上的尊嚴,你大可以毫不留情地撕掉它,何必大費周章地特意跑來找我興師問罪,降低了你『台大人』的格調和風度?」
「我——」席紫築頓時啞口無語了。
「如果你覺得撕碎它會髒了你的手,我可以為你代勞。」話剛出口,他就緊繃著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席紫築呆愕得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的手中奪過那張絹紙,並快速地將之撕成粉碎。
繽紛如雪花一般的紙屑,散落在他們無言而一樣糾葛痛楚的凝注中。
聶子擎臉色灰白地速速轉過頭,無意識地望著遙遠的天空,淒楚而生硬的開口說道:「對不起,冒犯了你。我向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了。」然後,他滿臉陰霾地掃了席紫築一眼,咬緊牙關地當著她的面重重關上那道鐵門,也關上他和席紫築之間那扇有著重重障礙的心靈之窗!
剛吃完早餐,辜允淮閒適自得地坐在客廳沙發一隅,手裡拿了一份早報,還未及攤開閱讀,他就聽到父親沉穩有力的聲音從餐廳那端傳來——
「允淮,你先別急著看報紙,爸爸有事要跟你詳談。」
他的心臟沒來由地狂跳了一下,慢慢放下報紙,深抽了一口氣,緩緩走到餐桌前,望著仍在享受西式早點的父親,「爸,您想跟我談什麼?」其實,他心裡早有定數,也做好完全的心理準備。
辜健群喝了一口牛奶。「你先到書房等我,我用完早餐就來。」
辜允淮神色複雜地看了妹妹允藍那寫滿了同情和鼓勵的臉龐一眼,帶著一股壯士斷腕的毅然和淒愴走進了父親的書房,靠著窗台,無意識地瀏覽著窗外明媚秀麗的景觀,強迫自己按捺下所有翻騰不安的情緒,靜靜享受著這份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然後,他聽到書房大門被啟動關上的聲音,他緩緩轉過頭,接觸到辜健群那一雙銳利冷峻而精光畢露的眼睛。
辜健群走到書架前,坐進那張他最鍾愛的籐制搖椅內,並拿出打火機為自己點根雪茄。沉靜如水的空氣內,立刻瀰漫著一抹淡淡的煙霧和熏香。
在這份看似沉寂寧靜,實則卻暗藏玄機的氣氛中,辜健群吸了一口雪茄,精光璀璀的一對眼睛又重新盯在兒子身上。「允淮,你回國來已經快四個月了,到現在還沒決定你到底要走哪一條路嗎?」
「爸,您呢?您又希望我走哪一條路呢?」辜允淮以問為答地進行「投石問路」的策略。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辜健群緩聲說,又抽了一口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