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允淮嘴角閃過一陣輕微的抽搐,「爸,您有沒有規過?也許——我並不適合接您的衣缽去從政,更不是一個做生意的人才,無論是在政治舞台或是商業舞台上,我都不可能成為一名閃閃發亮的明星,因為,我討厭扮演這種不是和別人打躬作揖,就是和別人勾心鬥角的角色。」
「是嗎?你所謂的打躬作揖和勾心鬥角指的是什麼?」辜健群目光如炬地盯著他。「這世界上有哪一個偉大的角色不是經過激烈的競爭,經過廣結善緣的社交手腕而奠下成功的基礎?」他不以為然地發出一聲冷哼,「你不喜歡?要成就大事的人,就必須學會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涵養和毅力;要容人所不能容,為人所不能為!」
辜允淮吞了一口艱澀的苦水。「爸,我並不想成為偉人,也不想做英雄,更不想做個追名逐利的政治人物或一輩子都被金錢束縛的企業家。」
辜健群臉色微變,他點點頭,沉聲問:「好,你既不想追隨我的步履去從政,也不想接家族事業,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檢察官,參加年底司法從業人員的檢定考試。」辜允淮坦白而從容不迫的說。
「檢察官?」辜健群嗤之以鼻的冷聲哼道,「這世界上有幾個檢察官能出人頭地的?」
「爸,我對名利一向看得很淡泊,更不想出人頭地,而國父曾經說過:「人生以服務為目的』,你做立法委員可以為選民服務,我做檢察官也照樣可以為人民服務,特別是可以在維持社會正義、打擊犯罪方面盡些心力。」
他頓了頓,望著辜健群變得更為冷峻凝重的臉龐,忍耐的說:「爸,也許我甘於平凡的想法會令您失望,但人各有志,職業更是無貴賤之分。人活著,能心安理得做自己愛做的事,才是一種真正的幸福和快樂,不是嗎?」
辜健群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你是在教訓我嗎?允淮。」
辜允淮的心痙攣了一下。「我不敢,我只是希望您能瞭解我,也能成全我。」他不卑不亢的啞聲說。
辜健群瞇起眼,冷冷地開口說道:「如果我不成全你,也不贊同你去當檢察官,你準備怎麼做?跟我鬧家庭革命嗎?」
辜允淮僵笑了一下,淒楚而疲倦地歎道:「爸,你明知道我從小到大都非常尊重您,對於您的吩咐我更是戰戰兢兢、唯命是從。二十六年來,我從來沒有真正做過自己的主人。像我這樣毫無主見,也不敢有自己意見的人,無論是政治鬥爭或是商業競爭,都是注定了扮演傀儡的角色;像我這種懦弱、欠缺擔當和磨練的人,即使想做一名三流的政客和三流的好商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辜健群霍地站起來,寒著一張臉。「什麼叫做三流的政客、三流的好商?」他怒氣咻咻地問到辜允淮面前來,「你和外面那些蓄意中傷我的人一樣,都認為我是個投機狡獪的政客?是個只會炒地皮而為富不仁的好商嗎?」
「爸,我沒有這個意思,請您不要生氣——」辜允淮白著臉,苦澀的說。
「我不要生氣?」辜健群面罩寒霜的逼近他,「我有你這種不知輕重、不識好歹的兒子,我怎麼能夠不生氣?不寒心?」他怒意橫生地喘了一口氣,「為了讓你能平步青雲,輕輕鬆鬆地接我的椿,我是費了多少苦心,處心積慮安排你去念法律系,為的還不是替你的政治生涯鋪路!我和其他有利害關係的政治人物,乃至黨政要人打躬作揖、勾心鬥角,為的還不是幫你打通關,讓你減少阻力,減少三十年的奮鬥。結果換來的是什麼?政客和好商的罵名?這就是我辛辛苦苦養育你,栽培你二十六年,你對我的心血所給予的評價嗎?!」
辜允淮心中的痛苦和爭戰更深了,他扭著灰白的臉祈諒地說:「爸,我知道我讓您失望了,可是——」
「失望?」辜健群厲聲打斷他,「我對你不是失望,而是——痛心疾首。」
「爸!我——」辜允淮因這番痛苦莫名的指責和鞭苔而淚光閃動了。
辜健群卻凌厲地揮手,再度不容分說地打斷了他,「你什麼都不必說了,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父親,你就照我的話去做,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要不然——我們就斷絕父子關係,你去做你那個清高而有正義感的檢察官,不要讓我這個政客爸爸、好商爸爸污損了你的清譽和形象!」
辜允淮的心臟揪緊了,親情的壓力像一條無形的巨繩,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焦灼窒息得幾乎昏厥在一股致命的痛苦中。「爸,請您不要逼我——」他喉頭梗塞的祈求著。
辜健群卻固執得毫無轉園的餘地,他板著臉冷聲說:「我並不想逼你,而是你在逼我。」他淡漠而痛心的停頓了一下,「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把我辛苦建立的江山捧到你面前,而你卻不屑一顧,渾然看不見我對你的苦心,那麼我要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兒子何用?」
辜允淮打了個冷顫,臉上的痛苦更深了。他抿了一下乾澀枯燥的嘴唇,囁嚅而不安地猶想做最後的困獸之鬥。「爸,不是我不懂得您對我的苦心和期望,只是我——」
「只是什麼?」辜健群再次咄咄逼人地打斷了他。「只是你翅膀硬了,想做自己的主人,所以你才敢有恃無恐,才敢和自己的父母作對,唱反調!」
「爸,您不要扭曲我的心意,我從來就沒有這種想法,也不敢有這種想法,我只是想懇求您讓我選擇自己要走的路。」辜允淮無奈而疲倦的解釋著。
「你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只不過——我不想和你做一對『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父子。」辜健群生硬地從齒縫中慢聲說道,目光灼灼地緊盯著辜允淮那張泛白而扭曲的臉,堅定的拿出他從政冷酷無情、只問結果、不擇手段的態度,繼續繃著臉淡漠地告訴他,「我最後一次告訴你,如果你還珍惜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還體恤我對你的那份愛之深、責之切的苦心,你從下個月開始就到我的服務處實習,做我的幕僚人員。同時,等席家那個大女兒席紫築六月畢業之後,你就先跟她訂婚,把感情的事安定下來,不要為了兒女私情而忘了男兒當自強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