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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柳知秋本能地打了個顫悸,整個心都揪緊了。「什麼話?」她聲音隱隱顫抖著。

  「我愛你,知秋!」他語意嘎啞而震顫的吐出輾轉在內心深處長達二十三年的肺腑之言。

  一股酸楚的淚浪迅速模糊了柳知秋的雙眸,在震顫中她被楚石緊緊地擁住了。「原諒我,知秋——我從不知道你為我——做了那樣大的犧牲——而我——卻一再殘忍而怨毒地誤解你、打擊你——」他熱淚盈眶地訴說著內心的激動和愧疚。

  柳知秋無盡酸楚地偎在他陌生又熟悉的懷抱裡,一份悲涼的心酸和恍如隔世的滄桑淹沒了她所有防衛和意志力,她像個嬰孩般嚶嚶哭泣著,哭出她積壓了二十三年的委屈、悲憤和創痛!!

  這一刻酸澀的教人熱淚盎然,又痛楚、甜蜜的教人肝腸寸斷,悲歡離愁,愛恨情仇此刻都變得模糊而遙遠了——只剩下一股熾熱得化不開的深情在心頭焚燒,淚雨滂沱中,他們淚臉摩挲搜索著彼此的唇,任翻騰許久的激情和思慕任性而恣意地淹沒一切!

  ☆

  分開了二十三年的愛侶,在一番柔情萬縷、又纏綿悱惻的雲山巫雨之後,彼此枕靠著,怔忡地聽著對方劇烈而灼熱的呼吸聲,內心深處都充盈著一股恍然若夢的複雜感觸!

  楚石心痛的摟著柳知秋,望著她那未曾衰退、明艷依舊的芳顏,頻頻低頭印上愧疚、憐惜的吻。「告訴我——所有的故事,你為什麼會和夢思分開?後來又怎麼到了香港嫁給了冷君毅。」

  柳知秋把臉藏在他的頸窩裡,她無言地歎了一口氣,任不堪回首的往事像一出血淚交織的電影般,一幕幕栩栩如生地呈現在淚意盎然的眼前:

  「要說到我跟夢思分開的事及後來的演變,就不得不從我失蹤的那件事談起!」

  她的顫悸和僵硬立刻換來楚石溫柔的擁抱和親吻,他把唇印在她的眉額間。「慢慢說,不要太激動——」

  「要我不激動談何容易——不過。你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儘管它醜陋、恐怖得令人嘔心泣血——」她頓了頓,深吸口氣,平復僨張的情緒,繼續說:

  「就在我們準備搭漁船離開的前夕,徐定瑭,你那個包藏禍心、意圖不軌的表哥,他來找我談判,原來——他根本無心幫我們逃脫,他只是用這件事做餌來順遂他覬覦我的野心。」楚石的手僵硬了,一股殺人的憤怒湧進心頭,但——他強迫自己忍耐,不要干擾了柳知秋的思緒。

  「他說——他早就貪慕我的姿色,如果我不聽從他的安排,他就要以反革命的罪名把你,還有楚家的老老少少送上清算鬥爭的舞台,而我——也會被人當成淫婦一般批鬥,你如果看過「芙蓉鎮」,相信女主角胡玉音的遭遇你應該不會陌生——」

  悲憤扭曲了楚石的臉,他緊緊擁著她輕顫的身子,有份椎心刺骨也難以描繪的痛苦。「這個——狼心狗肺的衣冠禽獸!」

  「面對他的威脅,其實我並不害怕,對自己的生死反而有一種釋然的灑脫,但——他拿你和你父母,拿夢安、夢思威嚇我,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我們都知道陳慕白老師被整肅得不成人形、死在鬥爭大會上的慘劇,我怎會讓你、還有我親愛的家人飽受那種殘酷而生不如死的折磨呢?所以——面對他醜陋的淫威,我屈服了,我答應他的條件,以我的清白來換取楚家一家六口的安全。」

  楚石聽得心如刀割。「那——夢思怎會跟你在一起呢?」

  柳知秋淒楚地笑了。「徐定瑭他是何等狡猾奸詐的人,他知道我的個性,生怕我會在你們安全脫逃之後,以死明節來保全清白,所以——他扣留夢思來威脅我,讓我沒有反抗的餘力!」她苦澀地吞了口口水,任殘酷的回憶像鋒利的刀片絲絲、寸寸的切割著她。「他是聰明的,完全掌握了我的弱點,為了夢思,我這個母親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更何況——他是那麼處心積慮地想佔有我,一逞獸慾!」她身子掠過一陣痙攣,眼睛迷濛如霧,深深蟄伏在楚石心疼的、緊緊的擁抱中,然後,她嚥下喉頭的硬塊,她繼續陳述著斑斑血淚的往事。

  「他佔有我之後,食髓知味地把我幽禁起來,如果——我不合作,他就拿夢思來威脅我,他常猙獰告訴我:「你最好心甘情願點,否則,我不能保證你那個女兒是否能長大成人!」我含悲忍辱地接受他的蹂躪,在這段生不如死的禁臠生涯中,夢思是我活下去的借口,對於你!我早不敢有所期望,常想,再重逢恐怕只有下輩子或者在幽冥路上了——」她語音梗塞,有好半晌無法言語。

  楚石聽得悲憤填膺,眼濕鼻酸。「後來呢?你是怎麼逃出他的魔掌的?」

  「在文革那段除四舊、批孔揚秦、顛倒人倫,草木皆兵的恐怖歲月裡,每個人都像心驚膽顫的驚弓之鳥,深怕隨時會被點名批判,徐定瑭雖然在批鬥右派的優勢中佔得一席之地,但——他也怕他的蜜月期就像南柯一夢一般,尤其——他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不惜出賣自己的雙親,在鬥爭大會上給他們冠上許多荒謬,莫須有罪名——」她嘲謔的扯動嘴角,迷濛的眼珠像浸淫在一潭幽深的湖水裡。「為了抓住權勢,他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放過,又何況——是你爸媽呢?所以——當我知道他在鬥爭大會上批判、羞辱你爸媽時,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有好幾次我恨不能和他同歸於盡。但是——夢思那張純真可愛的小臉阻止了我——」她被泉湧的淚水梗住所有的話意,在楚石含淚、溫存的撫慰中,她勉強打起精神。

  「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他的雙手沾滿太多的血腥和仇恨,第二年,在平反的聲浪中,他被自己的弟弟送上鬥爭的舞台,下場就和芙蓉鎮的王秋赦一樣,他被送進勞改的營房裡,而我在一片喧囂而大快人心的改正口號中被救了出來,只是——景物依舊,人事卻皆非了——」她淒楚地又再度盈滿了淚意。「抱著年僅兩歲的夢思,我到你爹娘、還有亞君姐的墳上謝罪、上香之後,在我堂弟知青的安排下,他在縣革會擔任副主任,我搭船離開廣東,也來到了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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