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側過首,就要吻上她的唇。
「少——」她震驚不已,心亂如麻,所能做的就是推開他!
他並沒有太過用力地箝著她,她很輕易就逃出他的掌握。
「啊……對不住!」一見他坐倒在車裡,她只能道歉,然後彷彿逃難似的下了馬車。
管心佑動也不動,沒有想要追回她的意思。只是坐在那裡,沮喪地抱住頭。
「我是……在做什麼啊……」
如果一切能夠重新再來就好了。
他會當個體貼一點的人。體貼到能夠讓她信任他的感情,和真心。
第十章
——倘若現在我說我已經等了你四年,你也壓根兒不會相信的。
她聽不懂,聽不懂,真的聽不懂。
少爺為何這麼說,甚至這麼做,她完全不瞭解。
他有多討厭她,她不會不清楚,這是他想出來另一種嘲弄她的方式嗎?
……不要緊、不要緊。她假裝沒聽見,沒發生就好了。
就像是以前那樣。
深深吸幾口氣,在踏入武館大廳之前,她已經能恢復平常心情。
和謝邑見面時,她看到二師兄也在,寒暄幾句,那兩人在旁邊飲茶配點心,然後指點她的基本功課。幾年來,她有所進步的,大概就是馬步扎得夠穩了吧?
一個早晨就這樣過去,謝邑熱情地留她吃午膳後才肯放行。
她回到管府,照例上逸安院打掃祠堂、去廚房挑水,四處幫忙……雖然一切都跟平常沒有兩樣,但她卻覺得今日天黑得特別快。
還早,還不到去少爺房裡的時候。她一再地這樣告訴自己,卻連晚膳吃了些什麼也沒有記憶。
不曉得為什麼,很想找地方藏起來,她垂低眼瞼走在長廊上,希望不會有誰看見自己。步伐好沉重,她輕輕地喘著氣,漸漸竟是停住了動作。
她感覺害怕。是怕見到管心佑?或者怕自己會胡想?還是兩者都有?
心裡好亂。像以前那樣當成沒聽到就好了。
她緩慢調息,意圖封閉自己的耳朵和思考,然後很快就可以遺忘。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做的。
小時候,舅舅當她為無物,她在渴望尋求親情又得不到絲毫回應後,就對自己說,把這些傷心的事情忘記。
她喜歡少爺,在少爺明白又厭惡地對她表示不可能會對她有同樣的感情之後,她也反覆提醒自己,別再去想,看著前方就好了。
只要別想起難受的回憶,就不會難受。
像是突然驚醒一般,她復開始走著。喃道:
「對了,還要去幫少爺敷腳……」
本來應該要回房,卻不知怎地,她宛若抗拒什麼似的往梅園的方向去。等她回神過來,已經被稀疏的梅枝滿滿包圍住。
彎月斜掛,皎潔照映動靜。
她彎身蹲地,良久,在鞋邊拾起一片凋謝的花辦。小聲地自言自語:
「……少爺喜歡標緻的花,可我只是枯掉的雜草……那麼做,一定是騙人的。」什麼等四年呢?他那麼厭惡她,厭到必須四年才準備來折磨她嗎?
抱住自己膝蓋,她縮成一團小球。低低地吟著小曲兒。
她對爹娘沒有任何印象,只是從懂事就知道這首曲兒。一定是誰曾經在耳邊哼唱給她聽過的吧?
斂低眼眸,月光從她背後灑落,形成倒影貼在地面。真希望自己可以融入到黑暗之中,就這樣消失不見。
下輩子,她也想要做一朵花。
人見人愛。若是能夠被少爺攀折回房就好了,只要能在他面前盛開,最後就算枯萎了也無所謂。
她閉上眼睛,把臉埋在交疊的肘彎當中,回想到曾經在樓閣眺望他的那段長長日子,他根本不曉得有她這個人。或許……還是那樣比較好吧?
至少、至少她不會知道他那麼討厭她。
心頭好難過,好淒楚,她慢慢地呼吸著,還是沒用。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她不想……不想哭啊!
哭了……就忘不了了。所以她無論如何難受都得忍住。
明明,她都忍得住的……
背後忽然有其他人的氣息,她一驚跳,溫熱的手掌就搭上她的肩膀。
「結福?」管心佑焦慮的嗓音急喚。「你在這裡做什麼?我以為你——」待看清楚她滑出眼睛裡的淚水,他震撼地梗住喉嚨。
結福沒料他會忽然出現,倉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站起身就逃!
「結福!」管心佑錯愕,一時沒能來得及抓住她,趕緊跛著腳步跟追。「你等一等——等一下、結福!」他在後頭大聲呼喊,行動下方便的腿,無法比她快速。
結福不理會他,也不明白他為何要追來,只是往前奔著。最好自己可以逃去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這樣他對她的厭惡,或許就會減少一些……
「結——」他急促的尾音突兀斷去。
結福一楞,不禁回頭望了一眼。
就見他倒臥在長廊上,痛苦地喘息。她嚇住了,幾乎不用思考,就是一種立即的反應,很快地往回跑近他身邊。
「少爺?少……」她蹲在旁邊,慌張地察看他雙目緊閉的臉色,就要喚人。
管心佑卻突地張開眼,舉臂勾住她的肩頸,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總算抓到你了。」他低沉道,灼燙的氣息拂在她耳邊。
「少……少爺?」她擔心他體虛,沒有馬上推開。
他坐起身,粗喘幾口氣,才能穩聲道:
「結福,你想要跑到哪裡去?是不是打算離開我?我早上說的話嚇到你了嗎?在馬車上,是我衝動了,你別這樣就不來找我!」他表情焦灼,箝住她臂膀的長指發白著。「……我知道我現在這麼說,你不會信我。但其實我——」
他的話尾讓她背脊發涼起來,不覺虛弱地脫口道:
「別說了,少爺。」
他強迫她注視著自己。「結福,我對你動心了……我對你有感情,我喜歡上你喜歡我的那番心意了!」
「少爺,您……別跟結福說笑。」這也……一點都不好笑。
為什麼他要一再地撕裂和踐踏她的情意呢?她瞪視著自己的膝頭,雙手抖得好厲害,她用右掌壓住左掌沒用,又用左掌壓住右掌。使勁地咬住嘴唇,只希望自己還能保持說話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