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在說笑!」他憤惱喊叫,使勁地握住她寒冷的手心,要她完完全全地聽個清楚。「以前我對你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我知道這麼說你一定不肯信,所以我只能慢慢地讓你明白……」他也不瞭解現在這個時機是好是壞,但他真的已經無法忍耐了!
因為他的心意她一點也沒意願去發現!
「少爺,我——」她困難地擠出話語,卻讓他給打斷。
「我每天看著你,卻不敢和你說話,也不能出現在你面前,就是擔心你會拘束,會被我嚇走!」他愈說愈激動,脹紅著臉吼道:「其實我就是這麼一個自私又卑鄙的男人!你想要逃開,我就假裝跌倒;你幫阿壽或其他人縫衣服,我就把他們趕走:你老是對除了我以外的人有說有笑——我不要你看其他男人,我不要你和其他男人說話,我也不要你嫁給其他男人!你喜歡我,這一生一世就只可以喜歡我,不能再喜歡別人!」
結福的視線模糊起來,什麼也看不清了。
她的確不相信。
不信他的每一句,也不信他的每一字。
他討厭她,討厭她的醜容,討厭她對他的喜歡,他一直都很討厭,這是他自己講過好多次的啊。那麼,非常厭惡她的他,如今說出這番話,要怎麼教她相信?
如果這是作夢,如果這只是他惡戲她的手段,那麼一旦夢醒了,玩耍結束了,她的心就會碎得再也拼不回去。
她不想傷心啊……因為那很痛很痛。
真的,很痛。
「結福,你為什麼哭?」他問,語調是低啞的。伸手抹去她滑落臉頰的淚,她震顫了下,微微地往後縮。「是我讓你哭了嗎……我發誓以後不會了,你別哭了,我心口好疼。」他也不曉得怎麼會這樣,只是看見她哭濕雙眼,胸腔的悶痛彷彿針穿,讓他冒汗。
「……少爺,結福貌醜,這輩子都沒有辦法變得像文小姐那樣漂亮。」她只是草,只是他看不起的草而已,不會變成花的。
想也沒想,他咆哮起來:
「你還不懂嗎?!這已經無關容貌,以前我不瞭解……現在我只是……只是……總之我不需要你長得像其他人!只要你是結福就可以了——四年不夠,我會用八年!八年不夠,我等十二年!只要你能相信我,就算一點點也好。」他有些語無倫次,不知該怎麼表達,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對她曾經有過的所作所為,只得再次抱住她,有生以來未曾這麼惶恐和緊張。「……結福,我喜歡你。」他想溫柔地對她說,但是卻太害怕失去。
他……為什麼他現在要這麼說……為什麼……她苦澀又酸楚地在他肩處流下眼淚,沒有回答。
他猛地惡狠狠緊抓住她的臂膀,逼她抬起臉。
〔不論用任何手段,就算是要把你關在這裡也好,你飛不出去,總有一天會是屬於我的!」他的言語強烈激昂而且憤懣,但是表情卻異常地脆弱。「——我……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結福。」他嘶聲喚著她的名,驀地雙手垂地,虛軟無力。
她朦朧地凝視著他近似哀求的神情,只覺心痛難忍又萬分不捨。
這個總是傲慢的男人,是為了什麼向自己這般低頭懇求?
是因為想要她的信任?想要她的回應?想要她的承諾?想要她永遠的陪伴?
他難道不曉得……她的一切早就已經給了他啊……
是他任性丟棄了,而她也沒有再拾回來的勇氣。現在又怎麼要她給?
「……少爺,結福的名字,是掌事大娘取的,原來叫做什麼,已經不記得了。」恍恍惚惚地,她說。
管心佑緩慢地抬眸,凝睇著她的淚容。
「從我踏進這裡,我就姓管了。以後……也都不會變的。」終究,她還是選擇順從他的盼望。
就如同她從未忤逆過他那般。
她可以當個空殼,也或許會注入不再那麼悲傷的靈魂。
可能四年,八年,十二年。再次換她,給他一個他所要的機會,結果也許又是遍體鱗傷,但傷口總會不再流血。
她可以這樣想吧?可以這樣想吧?
會不會太過奢侈了?
他終於得到她的許諾,那對他是多麼珍貴,她一定不知道。
「結福,我答應你,今生只看著你一人。」
她不需他的今生,只要是曾經就夠了。他懂不懂?懂不懂呢?
「少爺……」
「別再叫我少爺了。喚我的名。〕
「……心……佑。」
她柔軟又生澀的輕喊。
他不禁疼惜地吻上她鬢邊的發。直到最後,她都沒有察覺,自己給子他的原諒,竟讓他驕傲優美的雙唇不住地發抖著。
* *
又過了八年——
張開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經醒了。
下床穿好外衣,洗淨臉,她推開門走出去,春陽高照,外頭一片清新明朗。
走向逸安院,她上樓閣打掃祠堂。
每天都是這樣開始的。
待得四周乾淨俐落,結福點燃香煙放於供桌,已近晌午。下樓前,她往外望了一眼,視野及處,高大乾枝正要簇放黃色的蝶形花朵。昔日清香梅園,如今只種數株槐樹,這或許是這些年來唯一的改變吧。
還沒走出院內,就見一名小丫鬟唉唉喲喲地跑過來,鵝蛋臉兒紅通通地,甚是可愛。她是前兩年進來的小敏,年方十五。
十五啊……想不起自個兒十五時是啥傻模樣,結福不覺微揚唇線。
「結福姐姐!結福姐姐啊!」小敏揮著手,站停在她身邊。「哎呀,結福姐姐啊,你怎麼老這麼早起?我說我今兒會幫你打掃的啊。」
「我也說不用麻煩了。」結福一笑,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
「不行不行啦!」小敏嘟起嘴,皺眉哀號:「若是讓主子知曉我偷懶不幫你,他會生氣的啦!」主子最愛對他們這些下人發怒了呢。
結福深知那人脾性,柔聲道:「我們不要告訴他就好了。」
「結福姐姐,你真好。」講話的聲音也好好聽呢!小敏咧嘴一笑。「難怪那麼難纏的主子會中意你啊。主子昨兒個又在找你了呢,他很不高興你老是去謝大俠那裡,結果又隨便遷怒,對大家夥挑剔得緊呢!」她真是長了見識啊,一個年歲都超過三十五的大男人,竟會為這種小事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