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有空嗎?」天色剛暗,自醫院看完祖父和伯公,映蟬打算為自己做頓異國風味的晚餐,正在撕著萵苣時,冷不防他突然出現在身後,令她嚇了一大跳。
「呃,有什麼事嗎?」鍋裡的水滾了,她連忙將洋蔥、胡蘿蔔丁、馬鈴薯丁及蕃茄骨碌全扔進去,蓋上鍋蓋,拉起圍裙擦著手的同時,這才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這令她有些赫然的指指沸騰著的鍋子。
「嗯,我正要弄些東西吃。你……你吃飽了嗎?呃,現在才剛天黑,你八成還沒吃,要不要跟我起吃?我煮意大利面,很快就好了。」她怎麼一碰到他就語無倫次!
「意大利面?聽起來挺不錯的,那麼,我就接受你的邀請了。事實上,我想跟你討論一下,有關我們的婚姻的某些細節。」他跨坐在廚房裡小小的餐桌旁的小椅子,用手爬爬凌亂的劉海,露出友善的笑容。
映蟬彷彿小腹挨了重重的一拳,她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去,想避開他炯炯有神的眼眸,卻因為心慌意亂,反而碰觸到鍋邊,瞬間自手腕處傳來一陣刺灼感,令她倒抽了一口氣。
「還……還有什麼細節?」咬著下唇,她眼淚都要溢出來的縮回手。
「我看看!來,趕快用清水沖一衝。」跨著大步來到她身邊,芻蕘二話不說拉著映蟬的手到水龍頭下,任冷水流動著,他自己則低著頭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那逐漸鼓脹了的水泡。
「沒事的,廚房裡難免會發生些小意外。」靦腆地想伸回自己的手,但芻蕘卻緊緊地握住,抬起頭嚴肅地望著她。
「不行,有沒有消毒藥水、酒精之類的東西!這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水泡,但萬一要是受到感染,那可就糟了!醫藥箱在哪裡?」深褐的眼珠定定地盯著映蟬說著話。
「在浴室牆上,揚先生,這真的只是……」
「芻蕘。你現在開始必須叫我的名字,我們不是生活在食古不化的維多利亞時代,不要太拘束了。」
看著高大的身影在房子裡走動,映蟬一時間還真是有些難能接受,這屋子從來都沒有爺爺以外的男人存在過,更何況是個如此魁梧的陌生人。
打開藥箱拿出酒精、紗布和繃帶,在關上鏡門時,他瞥見了鏡中那個蒼白著臉的男人,他閉上眼睛任自己沉溺在往事裡,但隨即甩甩頭,將那些不請自來的回憶全抖掉,拿著東西走了出去。
手在芻蕘熟練的手法下,很快的包系完畢,映蟬無言的看著他專心的樣子,那純熟的架式,好像他經常做這種事似的,正因為她是如此專注地研究著芻蕘的舉動,所以當芻蕘拾起頭時,映蟬彷彿偷窺被逮到的小孩般,霎時紅了臉。
「呃,謝謝你。醬滾了,我要放海鮮跟煮麵條了。」尷尬地吐吐舌頭,映蟬支支吾吾地說著,想閃過他去處理已經快將鍋蓋掀開了的海鮮醬。
但芻蕘並沒有讓開路,他兩手放在映蟬肩上,一言不發的直視著映蟬,直到映蟬不得不和他面對面為止。
「你怕我嗎?你如果已經看完了早上我給你的契約責,應當明白其實你沒有必要怕我,因為我們的婚姻將徒然只是柏拉圖式,沒有法律效力,甚至只是個聘雇交易,我們所做的只是愉悅兩個老人,而等他們……」
「不要說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必須維持這種名存實亡的關係。」想到死亡的陰影,她打了個寒顫。
「不錯,因為那兩個老人,所以我們有了這麼荒謬的牽扯,但是,換個角度來看,如果我們的合作,可以讓他們在人生結束前,有個美好的期待,我們合演出戲又何妨?畢竟,我們的人生還長得很;而他們,只剩這一段。」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未必會比我更情願這麼做。我……我只是不太習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碰到這種事,而且爺爺又病了,我……」極欲解釋自己的心情,但映蟬卻發現自己實在很難將心裡那股沉甸甸的重擔放下。
「我瞭解你的感受,你背負了太沉重的壓力了。現在,你何不放鬆心情,讓我來為我們煮這頓意大利面,順便談談我們應該溝通的細節呢?我希望我們能有著對方的……友誼。我們應當是朋友的,不是嗎?」
將映蟬推坐回她的椅子,芻蕘靈巧的手在映蟬察覺前,已經解下她的圍裙,自顧自的圍在自己腰際。
「嗯,我同意你的意思,朋友會是比較好的說法。」呆呆地看著他熟稔的將蝦泥抽掉,蛤蜊彼此互磨去穢,草菇和玉米粒也和蝦及墨魚卷一起下鍋熬,而且毫不遲疑的添加的味料,映蟬可以肯定這個男人必然經常下廚。
「既然如此,你何不到我車後的行李廂,將冰著紅酒的小冰筒拿進來,讓我們一起慶祝我們的合夥關係呢!」
依言到車上捧著那瓶酒進來,映蟬開始覺得,或許跟這位「叔叔」結婚,並不像想像中那樣的悲慘。
事實上,那頓有著海鮮意大利面、希臘式生菜沙拉、飄著濃濃奶油香的玉米濃湯的晚餐,真是太好了,甚至可以說是映蟬自祖父心臟病發作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餐。
撇開了那些尷尬和令彼此不自在的話題之後,芻蕘真是個幽默風趣的同伴,當映蟬推卻他積極推銷的第二盤堆得半天高的面時,她突然想到。
由於自幼在日本及歐洲許多國家生活,所以當地講述起一些小故事時,總是特別吸引人,而時間也就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喝著甜醇的紅酒,映蟬感到十分的放鬆。當初就是因著自己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慾,所以她才會選擇圖書館系做為第一志願,畢業後立即參加國家考試,而成為圖書館的館員。
這些年來,雖然同事們來來去去,跑去炒股票或期貨,或是直銷,但映嬋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因為任何工作都不能像在書堆中工作般的帶給她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