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瓜中一片空白的瞪大眼睛,映蟬還來不及說什麼,即被進來趕人的護士給吆喝出去,而被趕出來的同時還有依依不捨的皮皎苗和芻蕘。
悶悶不樂地坐在餐桌畔,映蟬直視著對面那個埋頭振筆疾書的男人,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相信,只經由這樣的三言兩語,就輕易地決定了她的終身大事。
而從醫院回來的途中,兩個人根本就像是悶葫蘆似的,芻蕘專心開著車,映蟬則忙著想理清眼前的情勢,但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地分析或探討,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為了不讓爺爺的良心飽受罪惡感的凌虐,惟一的解決方法即是映蟬得跟這位「叔叔」揚芻蕘結婚。
真不曉得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令人啼笑皆非!而這位老兄也真是酷得可以,打從回到皮家大宅之後,即忙著打電話寫東西,再透過他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上網路而將信件傳了出去,對於坐在他對面的映蟬,連看都沒看上一眼,只有在映蟬為他倒冰茶時,惜字如金般地輕輕吐出句謝謝。
想起臨走前爺爺仍拉著自己的手,非常誠懇地低聲道著謝的情景,映蟬煩躁地踱到窗前,倚著玻璃看著外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工事,雖然有著玻璃的阻隔,但那些尖銳的機械和車輛引擎的噪音,還是會不待傳了進來。
舒口氣的摸摸花瓶中有些枯萎了的梔子花,香氣仍濃,一如她這大半輩子來所習慣般的馥郁。
這樣好嗎?嫁給一位素味平生的人……她不禁回想起瀰漫在父母之間的濃情蜜意,雖然是由爺爺做主、媒妁之言而結合,但他們卻始終相敬如賓、和樂融融,總是鶼鶼蝶蝶艱捨難分,甚至連結束生命的那一刻,都還緊緊相依偎。
這麼情深意重的情感,有可能出現在我和他之間嗎?
凝視著芻蕘那貴族般的側面,映蟬抿抿唇垂下眼簾。
我也嚮往那種大情大愛轟轟烈烈的戀情啊!只是生活在這麼保守淳樸的小鄉鎮,禮教和輿論壓制了所有狂放的情感,而閉塞的社交環境更抑死了想要奔放的慾望。
於是乎,有的人選擇出走;而我,選擇留下,在靜謐的圖書館,埋葬我的青春,愛情之於我,已成了遙不可及的青鳥。
一直不以為自己也會跟其他女子一般,經長輩或他人的介紹,找個忠厚老實的男人,生下幾個小蘿蔔頭,守著他們長大,過完這一生,因為積集在心頭的那團霧太濃烈了,裡面有我的夢想,有我企盼的自由。
雖然被困居在這清樸的小地方,但是我甘之如飴,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像離巢的幼鳥,愉悅地投向廣大的世界,所以,我在等待,靜靜地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但現在,夢想已被摧毀了,就像後院被怪手所摧毀般的破滅了,我必須嫁給這個人,雖然不情願,但我也找不出什麼好辦法向爺爺交代,只是,我的夢想……
清理好那些煩人的文書工作,芻蕘抬起頭看著映蟬無意識地轉玩著那朵梔子花,他走過去從她手裡拿起花,白色的花瓣已有些乾癟,他揚揚手中的花迎向映蟬空洞而迷濛的眼神。
「請你相信我,我會努力讓你幸福、快樂。」
眨眨眼,映嬋硬擠出十分僵硬的笑容,但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他的保證更加地引起映蟬的心酸,她難堪地別過頭去,任淚水無聲無息地滾落在那叢白中帶黃的花朵。
重重歎了口氣,芻蕘沒有說什麼,只是將一張剛自電腦中列印出來的紙,塞進映蟬手裡,然後駕著車,以極快的速度絕塵而去。
不解地看著那張淡雅嫩綠紙上的鉛字,不知是因著她淚水的折射,或是由於太激動的情緒波動,那簡簡單單的幾行宇,全部扭曲變形如象形文或變幻形體的變形蟲,漫無邊際似的在她眼前展開。
草草地看見那張芻蕘的意思,映蟬抿抿唇,用力賭氣般的用手背擦乾臉頰上的淚痕。
唔,很公平,其實他也未必是心甘情願的,既然我們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只有各自想辦法來撐過這段時間。再瞟瞟這張言簡意賅的「聘書」,映蟬也只有如此阿Q的安慰自己。
將文件疊好放進日記本內,她頭抵著被滿天灰塵所湮沒的窗戶往花園望去,陷進長長的沉思之中。
皮家的映蟬要嫁人的消息,短短幾小時內就傳遍了小小的鄉城,這全部要拜謝到醫院探視皮皎苗的阿霞嬸,在獲得第一手消息之後的最大衝動,她就是忍不住要廣播給全鄉鎮裡的人知道,藉以更加穩固她身為本鄉鎮消息最靈通人士的身份。
這個消息在映嬋所服務的圖書館也掀起了不小的漣漪,在同事們的追問之下,映蟬只得將休假這兩天內,和芻蕘套好的說辭一再重複播放,搞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快要有信以為真的傾向了。
「是啊!我們是相親認識,彼此覺得很合適,所以就決定結婚了。」將那些被學生們亂抽放的書籍整理一遍,向來都是最煩人的工作,但今天映蟬卻自告奮勇地接下這討厭的差事,但她原想利用這方法躲避眾人好奇追問的美夢卻落空了,同事們紛紛追到各個偏遠的地方問詳情。
「聽說你男朋友,應該說是老公,是那所專科學校的教授?」捧著及顎的堆堆,美紋喜孜孜地說道。
「真的啊?該不會就是那個夢中情人排行榜的榜首吧!是不是,是不是啊?」吃著牛肉乾的小純也大感興趣。
她們的對話立即引起附近看著期刊雜誌的女生注意,看她們的樣子,應該就是那所專校的學生。
不太自然地笑笑,映蟬垂下頭假裝認真地排著那些個期刊的動作,以掩飾自己的困窘。
該死,我完全忘了問芻蕘的職業了,這下子可好玩啦!我哪知道這些事啊?她重重地將那些期刊整排放進推車裡,腦海裡迴盪的全是昨天晚上,芻蕘和自己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