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人之常情了,尤其是在這麼封閉的小地方,也就更促使人們有更多的時間和精神去關心別人,只要將之全視為是善意的好奇即可。」
「難道你都不覺得困擾?我是說……因為我們明知這件婚事不是真的,可是別人一天到晚在耳邊給我疲勞轟炸後,我愈來愈感到不自在。」想到美紋還自告奮勇的要陪她去試禮服,映嬋不知不覺地露出了苦笑。
小心翼翼地趁著紅燈之際望了她一眼,芻蕘字字推敲、句句斟酌的想弄清楚她的想法。
「你對我所擬出來的『契約』,還有什麼意見嗎?」
訝異地飛快轉過頭看著他,映蟬很快地搖搖頭,「沒有,你給的條件太優厚了,我想我也不能再要求更多。」
是啊!請仔細看看下列的條款:在婚姻狀態維持中,映蟬每個月可獲得二十萬元類似薪水性質的收入,且日常生活所需的花費也全部由芻蕘供應。而在這樁「婚姻」結束時,映蟬還可以獲得皮家大宅的另一半權利,現在那一半還在揚皓笛手裡,但等老人辭世後,芻蕘將無異議的將土地全數過戶給映蟬。
更別提還有一筆為數約五仟萬的信記基金,以映蟬的名義存在遙遠的瑞士銀行,孳生的利息按年付給映蟬,或者任由映蟬提出自由運用。
而那張說是聘書也好、契約也罷的合約上,芻蕘更是十分開明的註明,在婚姻狀況中,映蟬也不必履行同居之義務,將彼此的關係界定在這場交易中的股東身份而已,使映蟬去除掉不少的疑慮。
「映蟬,為了多桑我可以不計任何代價的討他歡心,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意味深長的磬工話,芻蕘將車子停在皮家大宅前,繞過來扶著映蟬下車。
幾個人拿著看樣子是測量用的儀器(正蹲在皮家大宅外的馬路上忙碌的測量而後記錄著數據。其中有幾個不時的踩到映蟬辛苦栽成的花圃,將洋繡球的花將踩散成一片狼藉;而一簇簇乳白、橙紅、粉紅、黃色的康乃馨,也一叢叢的倒臥土壤上;牆畔白色和紛紅的綠籬木樓,也被硬生生的折斷了一大截樹枝。
心疼地跛著腳衝過去,映蟬皺起眉頭拾起段樹枝,那上頭還有朵奄奄一息的白木權。
「請問你們量些什麼?」按捺住滿心的不悅,映蟬盡量平心靜氣地問著某個正在寫著東西的人。
「丈量中心樁,這條路要拓寬,你們的鄰里長難道沒有通知你們?看樣子這房子前的花圃至少要徵收掉三分之二。」翻著手裡的地藉圖,那名男子先長長地噴出串煙圈,這才笑咧滿口被檳椰染紅的大黃板牙說道。
「不會吧!去年就已經丈量過了,我家的地完全都不在徵收的範圍內……」望著自己心愛的花圃,映蟬的心直往下沉。
「去年是去年,你忘了去年年底改選過鄉長了嗎?現在這條路已經決定要「截直取彎」了,全部往你家這個方向拓寬八公尺。」
「什麼?!」映蟬聞言尖叫了起來。老天!八公尺,別記是花圃,只怕連正屋都要被拆到了,這……太離譜了!
「沒辦法,因為對面那一邊全是鄉長親戚的地,所以……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恍若被幾萬噸的沙石所淹沒,映蟬因為過於氣憤,整張嬌俏的小臉漲個通紅,胸脯也因為急促呼吸而激烈的上上下下劇烈起伏著。
那些測量人員在完成這一段的工作後,又將儀器全部收好,往下一段住家前的空地而去,依樣畫葫蘆地做著他們的工作。
「春報種花鈿,初筵木權旁。沒想到這棵木權才種下三年不到,就要面臨被移走的命運。」感傷地笑笑,映蟬摘下花瓣白得近乎透明,而且沾染了黃色花粉的花,莫可奈何地自言自語。
「我記得白居易也有一首詩是說木權的——松柏千年終是朽,權花一月自成榮——世事方看木權榮,這都是無法預料的事,況且這也是為了要拓寬道路……」將花自她手中接過來,輕輕地別在映蟬耳際,芻蕘扶著她繼續往皮家大宅走。
「其實權花朝開暮謝的瞬息無常,我早就瞭然於胸。我只是……只是有些感慨,國家已經這麼艱困——儘管有錢,卻還是四處碰壁的狀況下,竟然還有人這麼的自私,利用公權力來炒他家私人的利益,再這樣下去,國家還有希望嗎?」任由他攙扶著,映蟬對他親密的接觸和身上所傳來的清新氣息,頓時尷尬了起來,只得沒話找話地說上一大串。
斜斜地倚在門邊望著她,芻蕘臉上的神情如罩上一層霧,令映蟬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映蟬,我想了很久,或者我們乾脆就把皮家大宅重建過算了,反正趁著現在後頭還在整地,把這前頭的老房子也打掉,然後……」
「不。」不待他說完,映蟬已經斷然地否決掉他的提議,「皮家大宅是我的家,我希望它就一直維持這個樣子,然後傳給我的子孫們,我這麼希望,爺爺也這麼希望著的。你大可以更動後面的屋子,但這正屋絕不能動,我……」
映蟬的話還在嘴邊,突發其來的一陣晃動,使她嘎然停住,驚惶地盯著整幢房子如被個大力士左右撼動般的搖動,頭頂上的日光燈閃爍著不明的光線,桌椅全發出咯啦咯啦的聲響,屋互也隨著震動,夾雜著灰塵一片片地往下砸。
在映蟬的尖叫聲中,芻蕘一把抱起她,用自己弓著的身體為她掩護,抱著她跑到門前的花圃中,而這,免不了又踩死了幾株原本昂然獨立著的百子連紫色花朵。
「啊!我的尼羅河百合!天哪,我花了很多心血才培育成功的花,你竟然把它踩死了!」映蟬還來不及跟他理論,便在週遭一陣嘩然聲中,愕然地看著皮家大宅,已經像艘中彈正在沉沒的巨艦般,緩緩地往後面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