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蟬說到後頭,只是斷斷續續抽噎著低語著,但她的話卻在芻蕘的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陰影,令他一路沉默地將車開回公寓,將映蟬送回她的房間後,即將自己關在自己房中,沒有再走出一步,直到五點鐘的鬧鐘響起為止。
突如其來的鈴聲將映蟬自冥思中吵醒,她不假思索地拿起電話,連餵了數聲都沒有人應聲,她莫名其妙地放下電話。
接二連三的鈴聲都是這種怪異的電話,當最後一通電話在映蟬的質問聲中掛掉前,她可以很清楚地聽到聲冷冷的冷笑,這令她驚駭地連忙將之丟開,遠遠地避到窗口邊,而此時,那顆不知打哪兒來的石子,石破天驚地穿透過玻璃,自她額頭擦了過去。
在破碎一地的碎玻璃聲裡,映蟬尖叫著蹲下身子,整個身子蜷縮著地躲在牆角。匆匆的腳步聲之後,當門把被用力地扭動時,映蟬忍不住將拳頭塞進嘴裡,以免自己又要尖叫出聲。
使勁地扭動著門把,剛才打開門之前,他已經聽到那陣玻璃的碎裂聲,及至聽到映蟬的叫聲,他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結了。
這該死的鎖為什麼打不開!焦急中根本沒法子仔細思考,他舉起腳,三兩下就踹開了那頑固的鎖和門,急急地衝進去,當他見到蜷縮在牆角發抖的映蟬時,心上那塊大石才總算是落了地。
「映蟬!映蟬,你還好吧?」他皺起眉頭地檢查著她額頭上不細的血痕,一面打量著滿地的尖銳碎玻璃。
「芻蕘、芻蕘!那顆石頭……」心有餘悸的指著滿地狼藉中的石頭,映蟬渾身打著哆嗦而說不出話來。
「噓,沒事了,沒事了。來,我帶你到廚房去,你需要喝點東西壓壓驚。」摟著映蟬站起來,芻蕘謹慎地往對面,學校的新建大樓望過去,在搭滿鷹架和掛得滿滿的紗網間,他似乎看到了人影,但又不能十分確定。
納悶地沖泡著Camomile茶包,芻蕘不止一次往對面那幢仍圍著鷹架和塑膠廣告布的工地看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會是惡作劇嗎?還是……
將冒著淡甜香味的茶放在映蟬面前,芻蕘輕輕地為她在茶中滴下幾滴辛辣的威士忌。
「喝下去,你會覺得好一點兒的。」幾番想要將她納進懷裡,好生地安慰她一番,但顧忌到彼此情勢的曖昧,芻蕘只有為自己倒了杯威土忌,有一口沒一口地低酌著。
聞言連喝了幾口,紅暈不請自來地躍上映蟬蒼白的臉頰,她用力地吐口氣,往大樓的方向望去,「真是好可怕!我根本沒有料到……」
映蟬正說著話的同時,電話鈴聲又再度響起。由於映蟬所在的位置較靠近電話,她反射性地即拿起電話。
「喂……」隨即斷線的電話中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令映蟬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地盯著電話出神。
「映蟬,誰打來的?」詫異地看著映蟬的反應,芻蕘自她手中抽出無線話機。
抬起頭失神地看了芻蕘幾秒鐘,最後映蟬抿抿唇,「沒什麼,可能是電話有問題。早上我也接過幾個這種電話,一接起來才剛出聲就斷了線。」
「噢,我今天會到電信局走一趟,你今天有什麼計劃呢?」將烤麵包機彈跳起來的吐司拿出來塗著奶油,芻蕘兩眼固定在桌上的報紙財經版上。
「上班,下班後我想到醫院去陪陪老人家,你有什麼事嗎?」很自然地接過他遞過來的吐司,映蟬幫他倒了杯早餐茶,並且依他的喜好而加入鮮奶。
「唔,我們今天該去看禮服了。」看到映蟬的表情隨之一僵,芻蕘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手裡的吐司上。這個話題幾已成他們之間的禁忌,每當地一提起關於婚禮的種種,映蟬總要顧左右而言他,或是根本岔開話題。
「但是,我想到醫院去看看伯公和爺爺。」躲閃著芻蕘的眼睛,映蟬低垂著眼簾低語。
橫過大半個桌面,芻蕘拍拍她的手背,「映蟬,我十分明白你珍惜和老人家相處時間的心情,但是先把我們的婚事辦好,這才是他們最重視的事,不是嗎?」
「呃……這樣的話,那我利用中午休息時,跟美紋一起去看禮服就好了。你……你的工作比較忙,就不必麻煩了。」想到要跟他一道到一間間佈置得美輪美奐、浪漫雅致的婚紗禮服店去試白紗,映蟬的胃就像塞滿了石頭般的沉重,「反正……反正又不是真的,何必麻煩……」
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是對這件婚事感到將信將疑,因為在她生命中,還未曾有過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很希望自己就此一頭栽進童話般的幻夢,相信著「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寓言故事,但在報端刊載連英國的查理王子跟黛安娜都撕破臉地分離後,她開始有了前所未有的焦慮。
要怎麼說明自己和這個充滿英式氣質紳土般舉止男人的關係呢?這是每當有人問起時,她總要苦苦思索的事。
其實,若是撇開這煩人的婚事和他那高高在上的「叔叔」身份,憑良心講,芻蕘還真是個出色的同伴。
他幽默風趣,總是以種從容的態度面對所有的人、事、物,而對她,也總以近似溺寵的態度來承受她自長輩那裡受到壓力時的反彈;或是笑謔地接受她同事們的打趣。
可以說,在扮演未婚夫的這個角色上,芻蕘已經使這個角色發揮它應有的光芒了,但是,在私心裡,映蟬還不無遺憾,如果他是真的……
這個念頭在出現的剎那,隨即被她自腦海中剔除,怎麼可能?在爺爺和伯公的壓力之下,我們之間還夾著皮家大宅……
因為對皮家大宅未來的定位出現歧見,截至目前為止,彼此都保持著良好的默契——盡量少觸及這個敏感的話題——但,避而不談就真的可以不去正視問題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