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迅速又有效率的動作之下,很快地就將那塊地全部清理乾淨,甚至連較後頭的豬圈牛欄都夷為平地了。
半張著嘴地杵在那裡,就像個局外人般的看著陌生人將自己的家拆得一乾二淨,直到那輛怪手高高舉起的手臂,在地面上開始挖出個不小的窟窿時,她才猛然驚醒,像陣風似地衝了出去,攔住了怪手的動作。
「停下來、停下來!你們在幹什麼啊?」在她的一再吆喝下,現場大大小小的機器突然停止轉動,來來去去嘶喊著的工人們也都帶著好奇又感趣味的眼光瞅著她瞧。
「小姐,這裡是工地很危險,請你馬上離開好嗎?」乍見穿著拖鞋,滿頭髮絲被風吹得如柳絲飛揚的映蟬,那個工頭狀的男人先是愣呆了,然後才在其他人的叫囂和此起彼落的口哨聲中回過神來。
「我為什麼要離開?我還沒有請問你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拆別人的家!」雙手叉在腰際,映蟬沒好氣地說。
「隨隨便便?小姐,你這個指控有點過分喔!我們是接到你們的通知,所以才來準備把地先整好,再重建房子的。」揚揚手裡捲成紙筒狀的建築藍圖,工頭笑著解釋。
「重建?但是,我並沒有要重建房子的打算啊!」
「我有。」隨著一陣清爽的松香氣息古龍水的到來,映蟬轉身便見到她極端不想見的人——揚芻蕘。他笑咪咪地跟工頭握握手,兩個人展開那幅圖,低垂頭地討論著,完全將一旁的映蟬給忽略了。
整顆腦袋裡像是有無數的蜜蜂在打轉兒,嗡嗡響得令映蟬都要發暈了,她咬著下唇的看著這個才出現一天,就使她生活了近二十八年的世界產生大變動的男人,心裡一直翻騰著一股怒氣。
他以為他是誰啊!我只答應讓他修建,可沒說可以改建,這幢皮家大宅可是還要留傳給子孫們的啊!
生氣地繞到他們前面,映蟬一看到那張建築藍圖時,血液立刻全湧上腦袋,準備破口大罵一番,但在她才抬起頭,看著陽光下的芻蕘時,那股決心又不知跑到哪去了。
亮得令人幾乎要不能直視了,這是第一個躍進映蟬腦海的念頭。大概是剛洗完澡,芻蕘的頭髮還微濕地貼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四周,不同於昨天的西裝筆挺,此刻的他穿件優雅的紫羅蘭色襯衫,外面套件v字形的白色線衫,搭配鐵灰色的長褲和傳統的黑色皮鞋。即使是在大熱天看到他,仍是非常的優雅,絲毫感受不到這窒人的高溫,給他帶來任何影響。
而最令映蟬頻頻注意的是他那從容不迫的態度,他的語調帶著一抹怪異的腔調,雖然有些突兀,但也使他所說的話更顯得鏗鏘有力,流轉著淡淡的特殊旋律。
卷髮在他額頭上不馴地臥躺著,蒼白了些的臉龐上有著青色一片的胡根隱約可見,當他凝神傾聽著工頭講解可能的施工情形時,斜斜地有道陽光由他的左側照過來,使他整個人沐浴在一道金光燦爛中。
好不容易等他和工頭的談話告一段落,映蟬立即深深吸口氣,挺起胸膛走近他。
「咦,你還在這裡啊?」帶著悠閒的步伐,芻蕘緩緩地踱到較遠處的大榕樹下,含笑地望著映蟬鼓起來的雙頰,「很抱歉把你吵醒了,但有時候這種必然的『痛苦』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無可避免的痛苦?聽著,揚先生,我才不在乎你想幹什麼,因為我明白你養父,也就是我的伯公,他絕對有權利回來皮家大宅住,但是……」
「唔,很好,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但是,我還有但是!你不能把後進的房子改建成你們所討論的那個樣子。」
「哦?」芻蕘揚揚眉,「願聞其詳!」
「那……那會顯得很奇怪,而且……而且很不倫不類的。如果你要改建的話,可以再蓋成原來三合院的樣式,假若你蓋成那個樣子,皮家大宅就會變得很奇怪了。」
「我倒不覺得這個樣式的房子有什麼不好。事實上我是依造STRPATFORD-UPON-AVON的房子所設計,那裡是莎士比亞的出生地,是個很有名的地方,我發現這個小鎮的情調有些類似那裡。」漫步在白千層和尤加利樹所構成的長長綠色隧道,芻蕘吸口氣,任濃濃的樹草之氣充塞胸肺。
「我不知道什麼莎士比亞的出生地,我只希望你別把皮家大宅搞成了四不像,雖然外國的房子很漂亮,但中國人還是該住中國式的房子。
眼神瞬間變得冷冽了起來,芻蕘雖然兩手閒適地抱在胸前,但自他肩膀線條的僵硬,很難令人相信他未動氣。
「或許你所說的是很有道理,但我不認為自己是個中國人……」看到映蟬那不以為然的表情,他長長地歎口氣,「好吧!我的外表是中國人,而我的靈魂到底是誰,是什麼國籍,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必須做這件事,而你也已經答應我可以整修房子,我看不出這其中還有什麼問題。」
將舌抵在兩齒之間以阻止自己說出太傷人的話,映嬋慢慢地自一數到十,兩手的拳頭也握得死緊,冷冷地盯著芻蕘看半晌,她磨著牙的命令自己平靜下來。
「你的意思是你就非得在這古色古香的大宅院裡,蓋那間什麼莎士比亞的房子?」映蟬的聲音還是高了八度。
「不是莎士比亞的房子,是都鐸式的農舍建築……」
「我才不管它是什麼式的,總之,我不喜歡。」
「抱歉,我也不能強求你喜歡,只是很遺憾。」
「你……」被他的話激得又要肝火上升了,映嬋回頭一看:乖乖不得了!那片空地已經被怪手給挖成一口大池塘了。她氣急敗壞地往那邊跑,不時的高舉雙手吆喝著。
「停下來,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啊?」
在她有機會衝到池塘畔之前,已經感到自己被凌空一提,被架在芻蕘高得像座塔的身軀和老榕樹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