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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走進書房,坐在輪椅上的莫叔,雙腿上蓋著一件方格毛毯,壁爐裡燃著薪火,他想起山上的小尾裡,那裡也有著一爐溫暖,相較起這裡的孤寂,那裡是熱鬧、充滿笑聲的天堂。

  「莫叔……」皓塵喚了聲,把凝望葉樺照片的莫靖嘉拉回神。

  「她……」他們二人同時發聲,卻又同時停住。

  莫靖嘉是近「親」情怯,皓塵卻是不知如何清晰、完整地解開這個延宕多年的誤會。

  「我見到她了,」他迅速地在腦海中整理資料,準備陳述事實。

  「想來她離開我這個殘廢後,生活自是愜意吧!」他冷冷地掩蓋白己衝動的情緒。

  「她是幸福、是愜意,但是,她有沒有離開你……這句話我不表達任何意見。」儘管誤信了莫叔死亡,也許在樺姨心中,她從不認為莫叔離開過她。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幾天我所見所聞和你告訴我的,並不全然相同。」

  「說清楚!」他惱怒地暇著皓塵。

  「樺姨——葉樺……她沒有丈夫,只有—對雙胞胎女兒,葉白玫和葉紅攻。白玫瑰的白玫和紅玫瑰的紅玫。」

  「她仍然喜歡玫瑰花?」那是不是代表她還懷念著屬於他們的那段?

  「是的,她有兩塊小花圃,上面種了許多不同品種的玫瑰花,她們住在茶鄉,卻只喝白己親手烘焙的玫瑰花茶,白玫和紅玫最大的願望是——為母親築起一座玫瑰城堡。她們的經濟一向不好,但在白玫、紅玫開始賺錢後,為母親完成的第一個夢想,就是蓋起一個小壁爐……」

  「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麼?」莫靖嘉再也忍不住脾氣,對皓塵大喊。

  「白玫告訴我,她的父親名字叫作莫靖嘉,」

  此話一出,尷尬的沉寂橫亙在兩人之間,是難堪、也是震憾。

  「怎麼會?」幾十年的認知在—夕問被打破,讓莫靖嘉手足無措。

  「你告訴我,樺姨聽到你出車禍,將會終身殘障,趁你住院期間偷偷離開。可是,我在那裡一步步搜集到的消息,全都與你說的不同。」

  「你聽到的又是怎麼回事?」

  「我剛到時,向村人打聽,他們告訴我樺姨的丈夫死於車禍。當年她一個女子帶著行李到村裡落腳時,還引起很多人好奇觀望。

  「後來,白玫和紅玫出生,租她房子的阿婆幫她帶小孩,她進入當地的一所國小當代課老師,二十幾年如一日。

  「她順順利利地把孩子養大,也讓她們接受了良好教育。樺姨在學校裡人緣很好,同事間有男老師追求,但她始終不曾動心,結論是——大家認定樺姨對他死去的丈夫有著深厚感情,要為他守寡一輩子。」

  「難道白玫、紅玫是我的孩子?」他喃喃自語。

  「她們的生日是六十六年十二月七日。」他再次提出證據讓莫叔確定。

  「是了……我是那一年的四月出車禍,天!她們真是我的女兒……」

  「我想應該不會錯,因為,她們習慣在睡前捧著你的照片對你說話,才各自回房睡覺。你要是還有疑問,可以到醫院驗DNA。」

  「不——不會錯了,我竟錯過她們,讓她們吃了那麼多年的苦。」他眼裡有著無可言喻的不捨和心痛。

  「在物質上或許她們是辛苦的,但是在精神上她們沒吃過苫。她們互相支持鼓勵,依賴著彼此的疼惜生存著。

  「就如白攻說的——她們從來就不覺得匱乏,因為樺姨把父親的愛一併給了她們,她們如果真有負面情緒的話,就是心疼母親的孤獨、偽裝的堅強。」

  「我不懂,當時葉樺既然有了身孕,為什麼要獨自離去?」

  「當年,她接收到的訊息是你車禍身亡了,莫爺爺、莫奶奶認為樺姨是剋星,不准她參加喪葬儀式,而樺姨娘家也不肯收容一個未婚懷孕的女兒,走投無路的她,只好遠離台北到中部的小山區定居。」他轉述白玫的話。

  「我懂了!」他恍然大悟。

  原來全部都是父母一手策畫的,他們一直都不喜歡葉樺啊!他怎還能相信他們的話,把對葉樺的愛情全數抹殺?

  「皓塵,我要馬上把她們母女接回來,請你再幫我一次忙好嗎?」莫靖嘉激動地握住皓塵的手懇求,

  「我明天一早就會回去,但是……把她們接回來好嗎?莫嬸怎麼辦?姜垣怎麼辦?你有沒有顧慮過他們的想法?畢竟,這幾十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莫嬸和姜垣,就算你和樺姨有情,也是過去式了,你貿然地把她們接回來,要置莫嬸於何地?」皓塵考慮縝密。

  「可是……她們母女已經苦那麼多年,難道你要我假裝不知道她們的委屈,繼續放任她們在外頭過苦日子?我於心不安啊……不行!我一定要馬上接回她們。」

  想了她二十多年、念了她二十多年,也誤解了她二十多年,他現在最想做的是彌補,其他的,他再無多餘心思去考量。

  「至少,你要聽聽莫嬸和姜垣的想法。」

  他明白那對姐妹有多渴望父愛,他更同情善良多情的樺姨,可是,他不能自私地對莫嬸的付出視而不見,這些年他親眼目睹莫嬸對莫叔無私的奉獻,接回樺姨教她情何以堪?

  「皓塵,謝謝你替我著想,但還是請你去把她們接回來吧!」莫嬸的聲音自開啟的門邊傳入。「對不起,我送咖啡進來,無意中聽到你們討論的事情。」

  「淑紋,你……」莫靖嘉看著結髮多載的妻子,一時間他無言以對。愧疚感漾滿心田,可……他不能讓葉樺再多受一天委屈,

  「她就是你心心唸唸的人,是嗎?」

  結褵多載,她並沒有遲鈍到不明白丈夫心目中有另一個影子,只是愛情呵!縱是清楚又能如何?只要能留在他身邊,陪著他、伴著他一路走過,就算她進不去他的心中,她也只能認栽。

  說毫無怨尤是騙人的,但是不看開、不放寬胸懷又能如何?吵吵鬧鬧就能抓住他的心嗎?哭哭啼啼就能把那個影子趕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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