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盡全力。」
「很好!既然要盡全力,就不要為感情的事情分心,這段時間你好好練習,我會把錢準備好,供你出國留學。」她逕自替思穎下結論。
「可是我不想出國,國內有很多不錯的學校,我想……」
「想都不准想,你留在國內有什麼前途,想登上國際舞台,你就不能限在小格局裡面,這麼簡單的道理,不懂嗎?」
「身為舞者,只要能在舞蹈裡享受快樂、只要有足供發揮的舞台就夠了,何必一定要躋身國際,和別人競爭?」
「所以說,你決定不出國?」溱汸怒極,沒想到前幾天才對她信誓旦旦的思穎,一下子就出現大轉變。
「對……我想留在國內,姊,你放心,我會盡全力,我不會讓你失望。」
她的保證填不進溱汸心底,沮喪在她心中擴大、再擴大,痛一針針、一椎椎刺進她週身,努力了十二年,她到底為誰辛苦為誰忙?
「你答應過媽媽和我,不管再辛苦都要站上舞台;你說過,要我放心,你會按照我的意思去做,為什麼你說的話全都不算數了?就為了你那無聊又可笑的愛情?」
「姊,我的愛情既不可笑也不無聊,你怎麼可以批評我的愛情?我那麼崇拜你,那麼聽你的話,你說這種話,真的傷了我的心!」
「我傷了你的心?你沒傷我的心嗎?為什麼國中一畢業,我就必須放棄學業,去念夜間部?因為我那個愛情至上的妹妹要學跳舞,她跟著名師,一個小時要八百塊學費!
「為什麼我要一天到晚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上班、唸書,連家事都一手包?因為我那個聽我話的妹妹,需要分分秒秒全心全意投入舞蹈!
「你去翻翻我的衣櫃,我是女人,我也愛美,為了籌措你出國學費,我不在乎美麗;同事一下班,唱KTV、上PUB,逛街買快樂,我呢?我四處問,有沒有人不想值班,我很樂意代班賺加班費。
「我一心一意賺錢,一心一意賺很多很多的錢供你,卻換來一句『我傷了你的心』。愛情?你的愛情真是崇高、真是偉大到不行啊!」她的口氣充滿悲憤嘲諷。
「你在跟我討人情嗎?等我賺錢,我會把錢全部還你。」思穎倔強起來。
「還我?說得好,你要還我什麼?青春、歲月,還是這些褪不去的疤?」
撥開額間劉海,她讓思穎看清楚,江善薇在她額上製造的傷痕。
「我所有努力都為了實踐媽媽的遺願,我不喊苦喊痛,因為我答應了媽媽,就要做到。」
「媽媽從不會勉強我做不想做的事。」
「好啊,你去把媽媽找出來,讓她親口來告訴我一聲,我就不再勉強你出國,甚至你想不想跳舞都與我無關了。」
「姊……我真的不想出國。」
「這件事沒得討論,你想去得去,不想去也得去,那是你的使命。記住,那是你的使命!」
回身,溱汸往傅家方向走去。沒錯,她和思穎一樣有「使命」,只不過,她們的使命不同,不管如何,她們都要用盡全力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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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桌上,思穎攤開日記簿,早上她已經寫過日記,只不過心情太紊亂,厘不清的情緒只能靠文字宣洩。
一九九九年五月十二日
我的心情像漿糊,我不明白姊的固執,不明白姊為什麼非要堅持,我留在國內一樣是站上舞台,她並不會因此對媽媽失信。她為什要批評我的愛情無聊?為什麼不准我追求幸福?愛一個人不應該嗎?是不是我的人生除了舞台以外,再沒有其他重要了?
討厭、真的好討厭,姊姊不喜歡我嗎?她為什麼不肯設身處地替我著想?如果她真的疼我,我的幸福不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嗎?
筆跡紊亂,她煩得想摔東西。
她把桌面的東西全摔光了,找不到東西可扔,拉開第一、二個抽屜,思穎抓出裡面的書本、文具,丟個痛快,丟不夠,她繼而拉開底層,那是溱汸的專用抽屜。
生氣當中,她顧不得許多,搬出裡面的日記本,當著牆面一本一本丟出去,重重的日記簿撞上牆面,她的怒火隨著撞擊聲慢慢平復。
喘息著,她頹坐在床沿,久久不落的淚水在怒氣散盡後垂掛下來,不想哭的,可是眼淚難停止。
她很委屈,委屈姊姊不懂她的心,委屈上天那麼早就把媽媽從她身邊帶離,委屈她沒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委屈她連一個可以哭訴的人都沒有。
這時候,她突地想起品幀,要是他在,不知道多好。
她將自己發洩過的東西慢慢收拾好,筆記本、書冊收齊,文具擺好,再把姊的日記本一本本收攏疊齊。
嗯?床上有一把小鎖,是從哪本日記簿上掉下來?她把收齊的日記一本本拿起來,翻看掉落的鎖是哪一本日記上的。
沒多久,她找到落鎖的日記本,她應該將鎖扣回原處,但好奇心留住了她的動作,隨手翻開溱訪的日記,日期停在一九九三年五月十八日那天。
媽媽,小穎常追著我說:「姊,我知道你最愛我了,對不對?」
我多想大聲對她說:「不對,我恨你,要不是你和你父親,我不會失去媽媽!」
可是她的笑臉總讓我狠不下心說重話。我不愛她,真的不愛,可是你卻用這種方式把我們綁在一起。
當我答應你,盡全力讓她成為芭蕾舞星的同時,我便把真實情緒埋進心底深處,偏偏小穎的追問,常引起我的憤恨,我真希望有一天能當著她的面,把我的想法說出口。
這段話狠狠刺傷了思穎的心,姊姊說恨她,她居然恨她,思穎最崇拜姊姊了,崇拜了整整十八年啊!
姊姊怎會恨她呢?姊為了她,犧牲自己的未來;姊為了她,沒時間搭理愛情,她是全世界對她最好最好的姊姊,她怎會恨她、怎會不愛她?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