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快樂,你不肯接我回家,留我一人孤伶伶在宮裡,教我作何感想?我天天想你,日裡想、夜裡想,猜想皇上是不是騙我,他答應過,只要你請奏,便送我回來呀!
我猜想,或者他想多留我,便誆騙我,騙說你不曾請奏,一天、兩天、三天……我等待又等待,思念又思念,那苦……是煎熬又煎熬啊,我甚至用冷淡向皇上抗議,沒想到,居然是真的,你壓根不想我回來,你忙著迎娶新嫁娘,忙著織就新戀情。」
她的驕傲消失、自尊毀滅,腦間剩下的唯一念頭,是挽回愛情。
采青越急著分辯,煜宸就越認定她有罪,他永遠忘不了,她是多麼「迫不及待」、「飛奔而至」皇帝身邊。
甜言蜜語他聽多了,這回,他再不上當受騙。
「孤伶伶?別開玩笑,宮裡多少太監宮女等著供格格差遣、哄格格開心,怎說得上孤伶伶三字?何況,都飛上枝頭了,又何必眷戀洞穴窠臼?」煜宸字字譏諷,噙著冷笑的鄙夷教人忍受不住。
「我不想當鳳凰,我只愛你給的小小窩居,幾竿竹子、幾朵黃菊,架構起全世界。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冤我?你說過,我在哪裡,你便在哪裡,我不懂你怎能毀約?怎能理直氣壯把錯歸咎到我身上?」
采青說得誠心,煜宸卻連半句都不相信。
在紫鴛慌得四處派人尋他時,她急著接下聖旨,沒有眷戀、不曾回顧,她坐上轎子,一心一意尋找自己的幸福。現下,她回來了,為什麼?答案只有一個--皇上對她厭倦,再不願意為她擔上奪臣妻的惡名。
「妳在哪,我便在哪兒?那些話不過是戲言,妳居然認了真,呵呵!真是枉費了格格的聰慧。」
采青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聞,踉蹌幾步,她幾乎支撐不了自己。
「你說……那是戲言?」她遲疑,再次問清。
她以為他們盟定三世,結果……居然是假的?她以為他們的人生踩在同一條路途,結果……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那麼她的愛情呢?也是假的、也是她的自以為是?
天啊、天啊!她的信念被打破了,她的堅持變得荒誕可笑,怎麼辦?天地問有什麼事情值得信任?
他不愛她是真的、他喜歡小茹是真的、他厭倦她是真的、他希望她離開,永遠不回來是真的?
糟糕……怎地一轉眼,天地變了樣貌?怎地她回頭,找不到自己的心跳聲?她死了嗎?她成一縷幽魂了嗎?可……痛還真真實實卡在心中啊!
「我們談些實際點的,妳為什麼急匆匆回來?」
「我……」
是啊,她為什麼回來?回來受辱?
不是的,不是這樣,她有好重要的事情要說予他聽。
頭又重又昏,她拚命回想,拚命尋找不記得的部分,為什麼她要急著回來?她要向他解釋一些事情,要打開兩人間的誤解……
可是,哪裡有誤解?他只不過對她作戲,是她太認真,認真地以為他們之間存有愛情,他不在乎她的思念,不介意她和皇上之中是否有過曖昧。
他真心愛小茹,因為她有自己欠缺的溫婉善解,而她……她是仇人的女兒……
恍然大悟!
足啊,她怎忘記這麼重要的事?
他恨她啊,他們之間有解不開的仇恨,他說過,對他們的婚姻不情願;他說過,她一百條命也抵不過一個睿王爺……
天吶,他恨她,她居然忘記他的恨滔滔不絕,忘記他母親死前的諄諄告誡……
瞭解了,難怪煜宸費心欺她,他教她以為仇已釋,怨已了,讓她安心放下愛情,一天一天,情深愛濃,到最後,真相揭開,她痛心疾首。
他選擇了一種她料想不到的方式復仇。
這一解釋,所有事情全透徹了。
搖頭,她淒楚問:「你恨我,為了我阿瑪,對不?」
她的眼光追著他要答案,煜宸不說話。
他默認了?沒錯,她尋到正確方向。
他是恨她,恨入骨髓,他的報復用不到阿瑪身上,便全數贈與她,他欺了她的感情,再狠狠嘲笑她。夠狠!
事至此,情況回到原點,回到新婚那夜。她仍舊是棄婦、仍舊是夫君不願承認的妻子,吞下淚水,眼前,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後院房間,慢慢地,為自己舔舐傷痕。
轉身,采青走出「二夫人」房間。
「妳要回皇宮?要不要我派轎子送妳去?」他冷嘲熱諷。
「不,我回房。」
「凊遠侯府沒有妳的房間。」他趕她,理直氣壯。
難堪當頭澆下,她狼狽不堪。
撫撫腹部,采青不頂嘴,就當是厚顏吧!她必須住在這裡,她沒有條件任性,為阿瑪,為孩子,除開凊遠侯府,她哪裡都不去。
也許、也許她夠堅持,能為孩子掙得一絲生存空間;也許、也許她的執拗會教他慢慢淡忘仇恨……
她的未來竟操縱在可悲的「也許」手中,她能倚靠的竟只有那一點點、為數稀少的「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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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宸對采青壞透了,沒人為她遞茶送飯,沒人為她打理房間,生活所需她得靠自己一手張羅。
幸而,采青對生活的需求向來不多,一壺清水、幾片乾糧便已足夠。
在凊遠侯府裡,她連客人都不是,她只是個強行寄居的無恥之輩,沒人看得起她,甚至有僕役敢當著她的面,對她指指點點。
再沒人肯踏進後院來,人人避她如蛇蠍,彷彿沾上邊,便沾了污穢。
對於這一切,采青不生氣,她只是傷心,只是不明白,愛情怎說來就來,說走便消散……
站在竹下,采青苦笑,看著瘦骨嶙峋的雙手,自己肯定醜得緊了。
日前,小茹來探望,她勸自己離去,說這裡再無她的容身地,可……天地蒼茫,何處能讓她棲息?
她不能回睿親王府,不能挑起煜宸和阿瑪的戰爭,更加不能回到宮裡去,烈女不事二夫,她一去,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