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鮮少與人相處,但不代表她不懂得分辨善惡。下山時已近黃昏,他應該催促她加快腳步的,但他沒有,只是默默領在前頭,放慢了腳步地帶路。
相處了一整天,她知道,他的的確確是個好人。
「……妳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嗯?」她呆茫地望向他,神情透著一知半解。
她果然沒聽見。原君振無奈重複,「我剛說,在傷口結痂之前,別讓妳的腳丫子碰到水。回頭我拿瓶藥給妳,記得每晚睡前要上藥。」
「公子懂醫術?」好厲害。
接收到她熠熠發亮的祟拜目光,原君振差點以為自己轉行當起大夫,而且還是天下第一名醫哩。
遺憾的是,他壓根兒不懂岐黃,所以她胡天胡地的崇拜讓他哭笑不得。
雖然才相識不到一天,但他卻非常肯定,她是個麻煩,而她那雙眼更是前所未有的大麻煩!
他嚴重懷疑,天底下有誰能在那專注且祟敬的視線下,說出「辦不到」三個字來拒絕她的請求,惹她心傷、令她失望?
至少,他就不行。
該死!原君振低咒一聲,罵的還是自己。
要是哪天她用這種眼神望著他,說想要天上的月亮怎麼辦?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顧及傅惜容的腳傷,原君振決定買輛馬車代步。
反正,四川首富傅仁豪什麼沒有,就銀子最多,他並不擔心這第二趟成都行會虧本。
再說,千金小姐富貴命,傅惜容拖著一雙傷足,忍痛地跋山涉水找他,衝著這鮮少在大家閨秀身上看見的吃苦耐勞,他也該好好照應她,以表示自己對她的佩服。
更何況--他根本就無法拒絕那哀求的眼神,唉!
「我們先在這兒打尖,等會兒再繼續趕路。」
「好。」車簾後飄出細細的回應。
然而,原君振等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人下來。
「傅姑娘?」
「是。」回應的聲音與其說是慣於使喚人的千金小姐,倒比較像是被人使喚的小丫鬟--低細,且隱隱透著委屈。
「妳還想在裡頭躲多久?」
「這……我可以自己下、下來……」
想起過去幾天自己是怎麼坐上馬車,又是怎麼下馬車的,傅惜容就覺小臉火燙,一路上躲在車內,連簾子都不敢掀開。
傅惜容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他竟然完全不理她的抗拒,強行抱她上下馬車,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天……男女授受不親,他、他、他怎麼能這樣!
偏偏他還視若平常,好像經常這樣做似的。
他常這樣做嗎?對其他姑娘也都這樣……親切呵寵?
傅惜容突然覺得心口莫名一酸,像被迫飲進一杯酸水似的。
「我說妳還要待在裡頭多久?不怕悶壞嗎?」車簾掀開一角,原君振將大臉探入。「都未時了,妳不餓啊?」
「再等一會兒。」等她作好忍痛的心理準備。
「彆扭的姑娘。」大家閨秀他見多了,還是頭一遭見到像她這麼害羞的千金小姐。
嘖嘖,她孤身北上尋他這一路是怎麼走的?原君振忍不住好奇起來。
「你剛說什麼?」
「沒。對了,妳……」說話時,原君振很自然地伸手向她,欲引她注意。
誰曉得他的手還沒碰到她衣角,傅惜容已經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縮起嬌小的身子,微微顫抖。
「喂?」他手再往前一戳,又是撲空。
「我說傅姑娘……」再接再厲,還是被她閃過。
好樣的!我戳戳戳……
車廂裡的嬌小人兒也卯起勁來,拚命閃閃閃……
他、他在做什麼啊?!傅惜容有些慌亂,不明白他為什麼作弄她。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正有意思!
聽聞笑聲,傅惜容抬起埋在雙掌下的小臉,就見他笑得趴在車板上。
「原、原公子?」
「哈哈……哈哈哈……」原君振抬頭,抹去笑得進出眼角的淚。「妳、妳真有趣哈哈……」
傅惜容驚訝地看著他。
自小到大,怕羞、懼人、怯弱……形容她性格的詞句多不可數,但這其中就是沒有「有趣」二字。
有趣?她?
「碰到了!」原君振突然像個孩童似的開心大喊。
「咦?」回過神來,右頰粗糙的觸感駭得她又是一縮。
她退開些許距離,才看清楚碰觸她臉頰的是他的手指。
「你、你……」殘留在頰畔的觸感非但未退,隱隱約約的,自觸及處慢慢擴大,燒得她滿臉通紅。
唯一慶幸的是有帷帽遮掩,不至於讓他看見她紅熱的臉。
原君振好整以暇地只手托腮,懶懶地睞著車內縮著身子的姑娘。「我怎麼?」
「沒、沒什麼……」她不敢說。
唉,他人雖好,卻視禮儀於無形,令她不知如何招架;雖知他是善意,但自小謹守男女分際的她,實在是承受不起。
他為什麼這麼愛逗她?傅惜容困惑極了。
「在妳的腳傷痊癒之前,別想我會讓妳雙腳落地。」
「咦?」
「總之,就是這樣。」原君振自顧自道,出其不意抱她下車。
「原公子!」傅惜容又羞又惱,在他懷裡扭動掙扎。「你這樣不--」
「原君振,給我看招!哈呀--」不知從何方直撲兩人而來的吆喝,嚇得傅惜容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該死!」原君振低咒,發現自從遇上傅惜容之後,這兩個字就經常掛在嘴邊,嚴重破壞他原大俠的英偉形象。「真是該死……」啊,又說了一次。
「啊畦!啊噠噠噠噠--」
傅惜容只覺眼前一花,帷帽滑落,一襲黑影迅疾晃過眼前。
下一刻鐘,一道銀光朝兩人砍來。
原君振抱緊懷中嬌軀,在僅幾寸的微短距離移動身形,巧妙地躲過直劈而來的兵器。
磅啷!馬車成了代罪羔羊,在巨響之下,一分為二。
「嘶--」受到驚嚇的馬人立嘶鳴。
「啊!」傅惜容怕得忘了男女分際,緊抱住原君振的頸子。
好、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