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懷魯的雙臂被牟冠宇緊緊地掐住,碩實的身軀文風不動,只是僵硬著蒼白的臉迴避牟冠宇的目光。直到張雷抱著鄒奶奶出現在樓梯口時,他才微眨了一下眼瞼。
「讓我這個老太婆來解釋一下吧!冠宇!」鄒奶奶剛說完話,就已被張雷放至舒適的沙發椅上,她和藹喜樂的態度和三個男人之間僵硬的氣氛形成強烈對比。
等到三個男人狐疑地坐下來後,她才滿意地點頭,解釋道:「是我要張雷把為盼抓來下藥,送到小魯床上的。」
「奶奶!」鄒懷魯訝異地喊了出來,衝著老奶奶說:「你這麼做有可能會把為盼害慘了!」
「怎麼?只准你可以虐待她,卻不准我對她使詐了?偏心鬼!」鄒奶奶當眾跟孫子做了一個鬼臉,掀了孫子的底牌。
牟冠宇冷眼看著這對婆孫對談,不信任他們,反而不解地回視鄒雋易。鄒雋易也對他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然後拍拍他緊縮的手背,示意他別操心。
「鄒老太太,你有話就直截了當說出來吧,省得我們又得大玩猜心的遊戲。」
「好,我就喜歡和你聊天、抬槓。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我跟你提親了。冠宇,乾脆點,就一句話,肯還是不肯?」
牟冠宇斜睨抱胸而坐的鄒懷魯一眼,冷笑道:「如今我是肯了,這回老太太最好先問問懷魯的意思,免得屆時新郎又跑得無影無蹤。」
鄒懷魯無奈地望了天花板一眼,瞥到奶奶不悅地看了他一眼,無辜地問:「奶奶怎麼了?」
鄒奶奶撇過頭去,疾聲道:「奶奶我痛心,痛心我白疼你這麼多年,你竟然敢做不敢當!張雷,你老實跟大家說,少爺昨天喝了什麼?」
什麼跟什麼?鄒懷魯不甚理解地盯著一反常態的奶奶後,冒火的怒目就順勢朝張雷的方向狠射了過去,氣張雷暗中擺他一道。不讓張雷有解釋的機會,他霍然起身說:
「好了,我懂你們的意思了。當為盼走西時,你們要我走東;如今只因為我和為盼拉大距離,你們就有了新的想法,頓覺愧疚與良心發現,就又開始故態復萌要操縱我和為盼的婚事了。總之一句話,我和為盼的婚事從來就沒能隨心所欲過;我厭透了這點。還有,你們大人也從不把我們的話聽完!我從未說過不娶、不愛為盼的話,只是說『暫時』,這個暫時是有時間性的。」
他深吸了口氣,轉頭對牟冠宇繼續道:「反正我受夠了牟伯對我質疑與不信任的態度,因為是你把這種觀念加諸在為盼腦裡,連帶造成她對我的人格判斷力失常,甚至當她對我的愛與對你及家庭的忠實度產生互抵時,她往往傾向於你的多。在這點上,為盼受的苦絕非你樂見的。請相信,她愛我並不表示她會少愛你一分,因為這是不一樣的愛!」
他看著牟冠宇覷眼瞪他的表情,確定他已開始咀嚼他的意思後,轉向奶奶發難。
「還有奶奶,我瞭解你疼我、護我的用心,但我受夠了您老是要我出外找女孩玩弄的把戲,甚至又把這種公式套用在為盼身上!我們只是很單純的愛著對方,由靈的結合再進行至肉的結合,但為什麼您就偏要搞得這麼複雜!」
奶奶眼裡堆著淚,低頭脫口解釋:「我以為你知悉我將不久人世,所以想犧牲自己和為盼的將來成全奶奶愚昧至極的傻觀念,而我又彆扭得低不下頭來跟為盼承認,所以想盡一點心力挽回罷了。」
「奶奶!」
「媽!」
鄒懷魯和鄒雋易聽到鄒奶奶赫然挑明的話,無奈地經喚她一聲。
面對親人要把傷感的話講出來總是比較難的,於是鄒奶奶坦然地面對牟冠宇。
「他們以為只要瞞著我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告訴你,病人的預感往往比旁人來得準些,因為他們會從愛他的親友們閃躲的眼神裡找到答案。哼,我都七十好幾了,什麼時候蒙主寵召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牟冠宇梭巡一圈後,遲疑的問:「鄒老太太不是罹患關節炎嗎?」
「是雋易這麼跟你說的?」鄒奶奶心裡有數地反問他:「若我真是只有關節炎的話,懷魯有必要小題大做,擔心我的病情,連公司都不去的地步嗎?老實說,你不覺得這種情況有一點奇怪嗎?冠宇。」
「難道老太太您在暗示我別的?」
鄒奶奶眼裡閃著宣佈喜事的光芒,怡然地說:「我哪裡是暗示,就讓我直接說清楚吧!我得的是骨癌,已近末期了,即使進行生化治療或切除手術,也只有半年的老命可活。所以懷魯說的『暫時』大概就是『半年』吧!至於他一反常態遠離為盼,就是想減低我對為盼的反感,怕我以死的手段跟他哀求。所以在大家都有芥蒂與各有心事的矛盾情況下,唯有我出面把氣球戳破,謎題才會顯現出來。如果小魯真的肯替奶奶著想,就趕快趁我兩腿一伸前,把為盼娶回家吧!」
大伙等著撐顎交腿而坐的鄒懷魯下決定,他直拖了一分鐘後才說話。
「既然如此,等我徵求為盼的同意後,就會以公證的方式結婚。」
哪裡知道深受感動的牟冠宇與原本和藹熙笑的鄒奶奶臉一灰,當下齊聲駁斥:「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牟冠宇彷彿覓得知音,心喜的挪坐到鄒奶奶身邊,開始熱絡地討論起婚宴的事。
一夜無眠的鄒懷魯經他們這一吼,忙蓋住耳朵,在父親旁邊歎道:「爸,我覺得牟伯和奶奶比較有母子的樣子。」
鄒雋易笑著反問:「怎麼說?」
「因為他們總是一鼻孔出氣!」
※※※
鄒懷魯二十七年來的等候、一生願望的延續,就要在今天實現了!
結婚是女人一輩子的事,但是今天他要大伙也知道,結婚對男人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生的事呢!
自他六歲那年見到牟為盼,懵懂、吃力地抱著當時才一歲半不到的她猛親良久,直到她號啕大哭、哽咽地叫媽媽,粉嫩的小手有勁地推開自己的臉龐,掙扎地要遠離他,終於截至大人出手扯開他倆後,鄒懷魯方始善罷甘休地鬆開自己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