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幾個包子而已,我想應該不打緊,萬一不幸被他發現而怪罪下來,大不了我自己少吃幾頓飯就是。」她做事向來不顧後果,何況她自認做了件好事,也就懶得想太多。
樸大伯繼續瞪著她。「你這個人真是奇怪,以前奇怪,現在更奇怪。」
「奇怪總比刁蠻好。」她給了一個樸大伯不懂的回答。
「刁蠻?」
「樸大伯,我得回去了,出來得太久要被發現就不好了。」她撣撣裙上的灰土站起身。
「偷偷摸摸的,比作賊還辛苦。」他仍舊碎碎念。
她與他們的相處並不久,但要離開這麼一夥人,仍讓她有些心酸。「你們多保重,我走了。」
「無名!」樸大伯又突然喊住她。
收回正要跨出門檻的腳,她回過頭:「還有什麼事?」
「別再拿東西來給我們了,知道嗎?」他嚴肅地正色說道。
「為什麼?」
「你如果想好好地待在大雕團裡,就別做出讓人生氣的事。」
「我只是……」
「這是為你好,你記得了。」樸大伯轉過身擺擺手,不讓她再說下去。
霍語瓏感到有些難堪,但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抓緊身上的厚襖,迎風踏出了土地公廟。
在雪夜裡疾走了一陣,忽然意識到有人緊緊跟在她身後,她倏地停住步履,往後一望,一個人影從雪幕裡走出。
不會這麼倒霉遇上壞人吧?她不安地退了一步。
「不錯嘛,還知道有人跟在你身後。」邱海堂揶揄一笑,兩掌背握在身後,從他發上、肩上的積雪早已沁濕衣裳,看得出他已跟了許久。
若非太過吃驚,她不會微啟凍僵的唇,難以理解他跟著自己做什麼。
「真的很難想像你會拿咱們團裡的東西去給他們,因為傳聞中的『刁蠻千金』鐵石心腸,從無賑濟貧窮的義舉。」
「你、你想告訴團主就去說,用不著在此挖苦我。」她不住地搓著凍僵的手,連講個話都快咬到舌頭。
頓了頓,他轉著眼珠子到她身側,故作輕鬆地聳聳肩。「一起走回去吧。」
要不是真凍得四肢發抖,她才不會更讓他走在自己身邊。
「你跟了我很久?」
「我只是好奇都這麼晚了,你會上哪兒去。」
「是因為我偷走了包子饅頭吧。」她有自知之明,也有被處分的心理準備。
「放心,我不會說的,除非是其他人發現,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逐漸相依的兩條身影拉長在月夜的雪地中,空蕩的大地沒有一點綴景,枝頭清寥、萬山空寂,只有他們對談的聲音。
「上回你被個潑婦用碗砸中額頭,也是因為你替那位婆婆站出來說話的緣故,不是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難道不覺得,自己不再是以往的那個『刁蠻千金』了?」
「我本來就不是。」
「能有這樣的改變,是值得高興的事,至少,我對你的觀感也改變不少。」
「我根本不在乎你對我看法如何!」他那種半褒貶的語氣微微激怒了她。「別把我現在的行為說成是在彌補以前犯下的錯,好像我良心發現是多麼了不得的事,還要讓你說這種話來諷刺我。」
「不,你誤會了。」邱海堂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老實告訴你我的感覺,以為你該會覺得十分高興。」
「有什麼好高興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是遺憾,你的個性從某些方面看來,跟個小孩子沒有兩樣。」
「邱海堂,你對我的評斷可真是五花八門,但我為什麼非聽你說這些不可?而且我跟你非親非故,你能不能不要理我?」
「可是我發現,跟你說話是件很有趣的事,每說不到兩句,就會看到你發火的樣子。」
霍語瓏心裡氣極,又不知該反駁他什麼,只能按捺住想發火的表情。
「別生悶氣了,快走吧,不然會凍死在這荒郊野外的。」他頷首行在前端,意氣風發的神情再一次澆熄她心中慍火。
她不由得加快腳步,隨他奔進了古剎的後院。
「噓!」走在前頭的他忽地止步回過頭,神秘地用手指豎在鼻樑中間,並壓低了聲音。「別讓人發現了我們。」
雖然滿心不情願,但她還是乖乖地點頭,躡手躡腳回房去,轉身前,還瞧到他一臉戲諺的用唇無聲說著:「明天見,」
明天見?他的道別對她而言,半點意義也沒有呀。
她怔了怔,望著他的身影隱沒在長廊一端。
心想:倘若她弄得懂這個邱海堂心裡在想什麼就好了,不然他這時好時壞、忽冷忽熱的態度,真要讓她猜上好半天。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近午時分,邱海堂聚精會神地跟著打鼓師傅,有模有樣的學著基本打法:得、咚、撐、切等四種。
「得」是敲大鼓邊緣的聲音,「咚」是以右手敲大鼓鼓膜的聲音;「撐」是以左手的同樣動作;「切」是以單手按住鼓膜,另一隻手輕輕敲大鼓的聲音。
一個早上練習下來,他已是滿頭大汗、手臂酸痛。
趁著放飯休息時間,東晏芷忙不迭地拿著毛巾和茶水走過來。
「喝口水吧,你流了好多汗。」她溫柔而關懷地說。
「噢,謝謝。」他笑著接過,仰首大灌一口。
她喜歡他從不拒絕自己的瀟灑與親近。「瞧你好像練出了興趣來,是不是更想認真學呀?」在他旁邊的板凳上坐下,見他額上的劉海糾成一團,忍不住伸手去替他撥齊。
「多學點東西總是有用處的,往後說不定派得上用場。」邱海堂總把她過分體貼的舉止視為理所當然,也不覺得突兀或逾矩。
「我倒想看你上場打鼓的模樣呢,一定很好玩。」
「說好玩是騙人的,你瞧這鼓的直徑有三尺寬,裡頭裝有四個彈簧條,要把它打得又響又有節奏感,很不容易哪!何況一個表演下來說不定會打到手抽筋呢,真沒些底子的人,是沒法兒上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