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經停了,他們卻還佇在這兒。
邱海堂知道她已冷得抖顫,因此快速抱她上馬,韁繩一勒,雙腳一夾馬背,呼喝著奔馳出去。
找了家小旅店投宿,他要了兩間相鄰的廂房。
一路上她都沒開口說話,沉默使她看來心事重重、落落寡歡,眸光是兩潭清泉,裡頭波瀾不興,像靜止的水面。
店小二送來了些饅頭小菜,邱海堂在桌旁坐下,看著她毫無起伏的神情,不免微皺眉心。
「你在想什麼?」
這一刻,驟見她黑眸裡閃爍著一道不冷不熱的光芒。
「你來找我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嗎?」
「嗯,我告訴他們我不放心你,所以就追過來了,我想你也無處可去,這逸水村是你肯定會落腳的地方。」
她咬住下唇。「……你對我瞭解有多少?這麼莽莽撞撞的追來,值得嗎?」
邱海堂放下原本拿起的箸筷,雙眼亮熠熠,那亮度溫暖而深邃,鎖定她雙瞳裡的幽熾銳光。「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
她試著逃避他灼熱的目光。「我會離開霍府就是因為自已做出敗壞門風的醜事,難道你不在乎?」
「那不是真的吧?我壓根兒不相信你這樣的個性會做出那樣的事。」
「不管是不是真的,人言終究可畏,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你在怕什麼?我不過是個舞獅團裡的小人物,只要不讓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誰會說閒話?」
「邱海堂,我想你誤會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從來沒有為你動心過。」咬完下唇改咬牙齦,她已經釐清了崩壞離析的思緒。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證明……」
她總是不讓他把話說完。「不用證明,我會離開就是這個原因,你太奇怪、太奇怪了,讓我根本沒辦法再待下去!」
空氣有幾分鐘的凝結與靜謐,直至邱海堂故作鎮定地抓起冷掉的饅頭遞到她面前。
「別說這些,先填飽肚子吧。」
「我不要吃。」她冷淡地撇過臉。
「沒關係,那就先放著,等你晚點想吃再說。」
「說了不吃就是不吃,你要不就端回你的房裡,否則就請人來收走!」不知為何,舊時難纏的壞脾氣一湧而上,她拍著桌子激動嚷道。
邱海堂怔愣著不動,彷彿從她倨傲的眼中,又看到那個刁蠻千金的影子。
四年前,她也是以這姿態出現;四年後,她隱藏的性子裡仍不改本色。
「我懂了,你是想打退我、考驗我,是嗎?」他的理智卻不斷在為她找借口,好安撫自己內心的不安。
「不是、我不是!」她氣極發抖。「我也不會回團裡,就算餓死在街頭,也不跟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回去!」
這一秒,他的心如遭到千萬馬蹄殘忍的踐踏,面色鐵青而僵硬,心中某根弦忍無可忍地被激怒了。
「好、很好!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看你也不適合在街上乞討,不如還是厚著臉皮回霍府繼續當你的千金大小姐,也省得我代替了你原本的下人受罪!」
「你!」她萬萬沒料到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哼,原來刁蠻千金處理感情的手法也是如此草率,不喜歡就不喜歡,覺得莫名其妙就大聲說出口,你從來不怕傷了別人的心,也不覺得別人對你好必須感激,既然如此,算我邱海堂犯賤,惹上你這莫名其妙的刁蠻千金!」他倏地拍桌站起,旋身便朝門外走。
「你……等一等!」潛意識逼她這麼一喚,人也在瞬間奔到門邊。
她到底在做什麼?
到底、到底在想些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連串歉疚喊出,她突感無力地跪在地上,掩住臉,什麼都管不了了。
邱海堂震動地看著她,無法阻止自己的軟心腸發作。「沒事了,都沒事了,是我不該對你凶……」他蹲下身去扶她,將她深深攬進了懷裡。
想哭,卻哭不出來,霍語瓏只能任性地依在他的胸膛裡,暫時不去想那些煩人的問題。
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就像今早才刮著暴風雪,中午卻驟然轉晴。
沒有半點預警,沒有一點跡象,什麼風吹草動都看不出來,如今,她愛了十多年的心上人,卻親口告訴她,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聽著他娓娓傾訴著心中滔滔不絕的情感,東晏芷也任自己心中的情感片片瓦碎,強烈的痛楚有如潮來潮往,一波接一波,卻又不得不佯裝若無其事,微笑著分享他的喜悅。
喜悅?
愛上了這個刁蠻女子,真有這麼值得喜悅?
是的,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相處了十多年,卻無法博得他的歡心,進駐到他的心房裡。
而無名……不,而霍語瓏,卻輕易地奪走了他的愛,在她未曾察覺的時候。
情何以堪,真是情何以堪!
「我想過了,等我存夠錢,就帶著她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做點小生意,過著和平常人一樣的生活。」
邱海堂的熱情似火山爆發、也似海水高漲,彷彿他已經按捺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因此迫不及待想付出所有去愛一個人。
「海堂哥,」看著他臉上過度興奮的模樣,東晏芷的心何止絞痛。「你……你確定她也喜歡你?」
「至少她沒有拒絕。」他很快地說,頗為自信地抬高下顎。「晏芷,你對我應該也很有信心吧?雖然我不是什麼有錢公子哥,但最起碼,我相信只要努力,我也能帶給她足夠的幸福。」
「我不明白,」她鼻頭一酸,卻不得不強忍住滿腔淚水。「之前一點徵兆也沒有,你對她的感情,不覺來得太快了?」
「你說得對,是來得太快了,豈止你不明白,我自己也惶恐了好久,總覺得不太真實,像做夢似的。」說著,邱海堂不禁莞爾一笑。「想起一開始和她水火不容的樣子,如今我卻為她著迷,這的確是件荒謬的事。」
「那麼,你有沒有可能只是一時的鬼迷心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