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你以為失去了海堂哥,嫁給任何人就無所謂了嗎?求你別這樣!這不是我想看到的!」她痛心疾首地拉著晏芷的手喊道。
「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她的眼神有些飄忽,多希望海堂哥正在這附近的一個角落看著她。「如果是他,或許我還有勇氣逃避這樁婚事,但是……一切已成定局,我注定成為方家媳婦……反倒是你,你若也真心喜歡他,就接受他吧,我這個大障礙已經消失了,不會再成為你們的絆腳石。」
「不!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我……」
「還有,他已經離開了『大雕團』,快去找他吧,別再管我了。」丟下最後的話,東晏芷毅然決然的蓋回了紅巾。
「晏芷……」她絕望地看著東晏芷鑽回了轎中,媒人婆氣呼呼地將她推到一邊去,好讓隊伍繼續前進。
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啊!她無言地仰首望天吶喊著。
老天爺啊,你要折磨的究竟是誰?我已經退讓了,但晏芷還是被我間接給推入火坑中,我該怎麼辦?
在不經意的一個眼神中,她似在紛擠的人群中察覺了一雙熟悉的眼。
「邱海堂!」
在驚天動地的急喚中,她不顧一切地試圖橫越看熱鬧的人潮,晃眼間,卻看到那雙陰鷙的眼忽地失去蹤跡,她卻不曾停止步伐,仍然力排堵堵肉牆,追到了最後。然而引頸四望,卻無瞥見那蕭索孤寂的身影。
立於人聲喧嘩的岔路中央,她不死心地轉身逢巡每一方向,心裡清楚知道,他必定在某處藏匿著不肯現身。於是,她斷然摘下髻發之上的紫柄流蘇簪子,舉到了半空中。
「邱海堂,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請你出來!如果你不肯面對我,我會當作你對我的感情已經不存在!也當這簪子失去意義!」
宣告的話一出,又引得不少人交頭接耳的指指點點。
「這不是那個『刁蠻千金』嗎?她又在幹嘛?」
「上回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醜事,現在還敢站在大街上?真是厚顏無恥!」
「身為女人,我真為她感到羞愧!」
霍語瓏無懼於市井間的輩短流長,會將她傳成什麼離譜的版本,此刻她只想再見他一面,想問他為何棄晏芷而不顧,寧可孤獨的離去,讓真正愛他的人為他傷心……
從隱處緩緩踏出的一具頎長身軀,背光出現在街的一端。
她慢慢將手垂下,凝視著這個擾她、困她於情愛中不得脫身的男人,卻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
「丟掉簪子,就表示你此生此世都不願再記得我這個人,是嗎?」他的聲音彷彿來自空谷,空茫、縹渺、淒涼。
「我以為,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但為何,你狠下了心,眼睜睜讓晏芷嫁進方家,嫁給那個花心大少?」
「是她的決定,我阻止不了。」
「難道她不該是你的責任?」
「同樣的話我已說過了,再說你也聽不下去,就當我是無情無義的人,管不了他人生死,也管不了誰幸誰不幸。」選擇忠於自己的感情,是他這一生惟一的執著。
「我以為,像我這樣自私自利、從不為他人著想的人,已是十分可惡,沒想到,你比我還殘酷。」
「你錯了,真正殘酷的人是你,你的愚昧讓你為了朋友而犧牲自己,以為這樣才算是偉大情操。」
她強力克制著心中激潮。「我從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偉大情操的犧牲。」
是光在移動,還是他在走動?
她在他緩慢的移動中,隱約瞥視到他日益削瘦的臉龐,及滿佈蒼桑的風霜。
「你犧牲了我,不是嗎?」眼底的輕鄙與唇角的冷笑,遠比任何利器都來得尖銳,深深刺入她哽住的喉嚨中。
「我……我並不是……」
「沒有差別!」他急切地截斷她的話。「總之你做了抉擇,而我和晏芷都是一樣的人,對愛不強求,她等不到我,我等不到你,至於你等的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你要我說什麼,才能讓你比較好過?」她顫抖輕問。
「都不用說,因為我並沒有抱著希望。」邱海堂淡漠地別過臉去。「那把簪子,你不要就扔了吧,我不在乎了。」
一咬牙根,她霍地脫口而出。「但我在乎啊!」
從他震動後的側臉,看不出他的神情是否出現變化。
「我……我……」說出來,快說出來呀,她在心底拚命嘶吼著,話卻卡在喉頭無法成句。她不習慣在人前表達感情,更不習慣說些好聽的話,她從來就不是那麼柔情似水的女子啊。
「姐姐?!」
這會兒,霍珊遲匆匆忙忙下了馬車,終於在漸退的人潮中找到霍語瓏的身影,卻錯愕地發覺當日那個劫車的男子也在,兩人的神情異常凝肅,當下猶豫著要不要過去。
霍語瓏沒聽到她的喊聲,卻在一剎那勇氣爆發,對著邱海堂大聲喊:「是不是我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我們的未來?」
當她說完話過了數秒,才見他慢慢再轉回身子,迎上她堅定而嶄新的目光,臉上冰雪驟降,聲音明顯不穩。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不是還願意未來有我陪伴?」臉紅了、耳根子紅了、頸子紅了、手掌心也紅了,她挺直背脊,坦然無懼地注視他,眼中沒有自己,這個她賭上一切想愛的男人。
什麼都是空的,這十八年來所擁有的,都是不屬於她的富貴,但惟有他,是她真正可以得到的,她不應該不要,不應該犧牲。
她說得很內斂,說得很窘迫,卻是真心意。
但他卻沒有點頭或搖頭,至少在一分鐘內未曾開口。
然而一旁的霍珊遲,卻在瞬間臉色大變。
一來是因為他們的對話,二來是因為她發現不遠處站了一個熟面孔。
第九章 覆雨
「現在的你,還能拋下一切跟我走?」
孤絕傲然的身影在光的折影下拉長,陰風不斷地低吼,惹得衣袂翻飛、發稍勁揚,俊冷沉穩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卻蘊含著無限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