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櫻,你今天來得好早。」
從鏡裡看到小腓那張神采奕奕的臉,夏櫻垂下頭,將口紅收進一隻泛黃的東口袋裡。
「嗯。」
「幹嘛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外邊客人多,可要打起精神,知道嗎?」小腓套上制服,沒去注意她紅腫的眼袋,動作飛快的夾好安全帽壓塌的瀏海,又摘下耳環項練手錶,身為副店長,她對自己的要求加倍嚴格。
夏櫻只是點頭,而小腓在拍完她肩膀後便出去了。
不能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的場合裡,是她惟一能做的努力,她大大的吸了口氣,抬頭挺胸,隨後也離開休息室,用笑臉掩飾所有的痛苦。
一天下來,夏櫻像被小緋傳染一般,拼了命工作不說,而且還搶著事情做,見到哪裡髒了、亂了,便主動去收拾;看到其他同事忙得抽不開身,也二話不說伸手幫忙。在以往,她是個動作勤快的人,然而今天,她不但勤快,而且未曾間斷的一徑找事做,旁人也許忙昏頭不覺異樣,但顧洛航發現了。
從他一進茶坊,就瞧見夏櫻那雙醒目的紅眼睛,在進進出出間格外引人注目,還有捲起袖子的手臂內側,有著幾處暗紅瘀傷。在這裡工作,碰撞瘀青在所難免,但她的傷卻出現的太過突兀,尤其這樣的忙碌與強顏歡笑,很難讓人忽略。
下班交接完畢打了卡,夏櫻虛脫的攤軟在休息室的籐椅裡,其他同事一個個離開,獨剩她一個人。
顧洛航在外頭等了陣,見她沒出來,於是開門進了去。
她身體半晾在椅背上,臉兒低垂,兩手鬆散的掛於椅把兩側上腿伸直,一腿斜放,顯然累得不省人事。
顧洛航走過去輕拍她的肩膀,試著叫醒她。
「夏櫻?」
喊了幾聲,夏櫻緩緩睜開疲憊的睡眼,看到來人,連忙揉著眼睛坐直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這兒睡著了,窘得兩頰腓紅。
「對不起,我……」
他施予一個諒解的淡笑。「今天辛苦你了,瞧你累成這樣,還有辦法騎車回家嗎?」
夏櫻緊張的瞄了眼手錶,急忙站起來。「我沒事,睡了一覺精神好多了,我……我回去了。」
說著去置物櫃裡拿她的帆布袋,怎料一個沒拿穩,袋子整個翻轉掉下來,滾出一地的瓶瓶罐罐。
「啊!」她無措的低叫一聲。
「我幫你撿吧。」他蹲下身,然而一瞧見掉在地板上的一小包東西,他錯愕的呆住,直覺就拿起來。
當夏櫻猛然想起袋裡那東西而倉促轉頭時,顧洛航已面色凝重的發出疑問:
「這是什麼?」
她臉色發白,一時腿軟的坐在地上。
問話同時,顧洛航光看她的表情就證實了心中想法:「這東西是哪來的?」
夏櫻無助的搖頭,緊抿不帶血色的唇辦,神色悲愴而絕望,眼底翻了朵淚花,愈蓄愈深,頃刻間順勢滑下,大顆大顆淚珠如潰堤洪水,濡濕了她的臉頰與衣襟。掩住臉,她無言的啜泣起來。
「是你男朋友的,對嗎?」他倏地指間收緊,已經猜測到事情是怎麼回事。
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但他知道,她默認了。
「所以你身上的傷,是他幹的好事?」
「他已經失去理智了,當時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掙扎許久,她嗚咽地開口說道。「我想阻止他,反而惹他抓狂,他才會推我去撞桌角。」
「夏櫻,你不能這麼過日子,雖然我不瞭解你跟你男朋友的感情,但你必須離開這個男人。」
「我……」她神色哀戚的抱著帆布袋,又開始撿東西。「我曾想過要離開他,可是,我的東西都在他的住處,我要走,也沒有地方去。」
「那你家呢?你難道不能回家嗎?」
「我……我根本沒有家,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我如果有家,又何必待在他身邊委曲求全?」她苦澀的笑了,笑得既空茫又淒涼。
「夏櫻……」他心裡一痛,她悲憐的遭遇實在無法讓他置之不理。當下站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當他回來時,手上那一小包白色粉末已經不見,不知是扔了還是暫時收押。
「你不要再回那個地方了,先到我住處屈就幾晚,我再想辦法替你找適合的雅房。」
「嗄?」夏櫻思緒縹緲的抬起頭,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住我住的地方,我回我老家睡,不然你男朋友肯定還會找你麻煩。」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或許覺得我多管閒事,但不管怎麼樣,你是我的員工,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回那個混帳的身邊,何況那包粉你打算怎麼處理?光憑你會留到現在我也猜得出,你預備回去再還給他,因為你若不給他,他會繼續打你,而你根本沒勇氣將那東西丟掉,對嗎?」
夏櫻的身子隱隱抽蓄著,狼藉的臉孔不見血色,她咬住唇瓣,黯下眼眸。
「就算我躲去別的地方,他知道我在這工作,還是會找上門的。」
「找上門又如何?他真敢找你麻煩就等著被送進警局。非法持有毒品,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想吃免費的牢飯。」他冷峻的說。
「我……我真的不想害到大家,也不想害到你。你已經幫了我許多,我真的不能連累你。」
「你不想害到大家就跟我回去,走吧。」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他一把扶起她,讓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航哥……」
「我不是個怕事的人,這一點你記住了。」再說了這麼一句,顧洛航攬下了發生在夏櫻身上的種種不幸。
兩人坐上車,朝田寮而去。
至於命運還有如何荒謬的安排,誰也管不著了。
隔壁有動靜了。
一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坐在化妝台前翻著書刊雜誌的曲淨楚直覺瞄了眼桌上咕咕雞鬧鐘。
三點零二分,他今天又回來晚了。
匪夷所思的是,他選擇回自己房間,而不是回她的房間。
這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勁,她忖度半晌走出房外,剛舉起手準備敲門,門卻正好打開,一臉凝重的顧洛航從裡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