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甫落,大老遠便瞧見一間半新不舊的客棧就在街角拐彎處,迎風飄揚的火紅旗幟,堆在店門兩邊的成排酒甕,燈火通明的主屋穿堂,看得出裡頭生意同樣熱絡得很。
「沒想到這麼快就找著了。」她自語。
「這麼偏僻的一個小鎮,當然很容易找著客棧。」
秋漾影沒說什麼,頷首步入客棧大門。走到紅漆實木的櫃檯前,裡頭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正埋首寫著賬本。
「店家,麻煩您,我們要兩間相鄰的客房。」她禮貌喚道。
福福泰泰的店家抬起頭,停下筆,對她露出抱歉的表情。
「真不好意思,我們最後三間房剛租出去了,現下已經沒有任何空房。」
「沒有空房了?」秋漾影驚叫。
慢條斯理剛踱進客棧的路寒袖,一聽見這個消息也愣住了。
「怎麼會?一間都沒有了嗎?」
「是啊,實在抱歉得緊。」店家態度誠懇的哈腰道著歉。「只好請兩位客官另想辦法了。」
「那麼,你們這鎮上還有別家客棧嗎?」他趕忙問。
「呃……這個呀,」店家皺起眉頭。「老實說,方圓百里除了我們這家客棧,您是找不著第二家了。」
「方圓百里都沒有了?那我們能想什麼辦法來著?」路寒袖沒好氣地質問。
「這……這個,」店家難堪地漲紅肥厚雙頰。「我也愛莫能助呀,怪就只能怪剛剛那兩位姑娘,一口氣就要了三間房——」
「等、等等!」秋漾影急忙搶話。「你說什麼?有兩位姑娘要了三間房?」一黑一白的身影立即蹦進腦海裡。
「是啊,她們一來便問還有沒有空房,我回答有的,她們就問一共還剩幾間客房,我回答三間,結果她就說她們全要了。」搔搔後腦,店家一臉納悶地再道。「我本以為她們後面還有朋友要來入住,一問之下才知不是這麼回事,問她們要這麼多房是為什麼,她們也不搭理,但銀兩倒是多給了一倍,小的也就沒敢再多說什麼。」
路寒袖俊顏丕變。
「我問你,她們是不是一個穿黑衣服,一個罩著件白色斗篷?然後兩個人臉色都很臭很難看,活像剛從糞坑裡爬出來?」
「是……是有那麼一點,」店家畏畏縮縮,但顯得十分驚訝。「怎麼你們認識嗎?如果是的話,或許那多出來的房間是留給二位的。」
「哼!豈止認識,而且還結了樑子!」
店家頗為怔詫。
「怎麼,二位與那兩位姑娘起了衝突?」
「可不是嗎?就為了一張桌子。」
「一張桌子?」店家茫然以對。
「對,就因為一張桌子。」鼓著腮幫子,秋漾影面帶懊惱地轉向路寒袖。「但我想不透,她們怎麼知道我們會在此地投宿?還將剩下的空房一併租下。」
「我就在這兒,你何不問問我?」
一個冷冽中帶著嘲諷的聲音憑空乍現,三人同時扭頭望著一個緩緩踩著階梯下樓的黑衣女子。
「是你?!」路寒袖頭一個激動大喊。
「果然沒錯,還真教我們猜中了。」輕咬唇瓣,秋漾影則是悶悶地瞪著款款行來的女子。
早些受氣的憤慨一掃而空,她趾高氣揚地來到眾人面前,態度驕傲。
「確實是我們,如何?今兒個晚上得露宿街頭了?」在一吐心中鬱悶後,盧雁妤的嘴角揚起,得意之情表露無遺。
「請問一下,你們不過也才兩個人而已,為什麼要了三間房?」沒有動怒,秋漾影好聲好氣地問。「為了什麼也無須告訴你們吧?」斂住刻薄的笑,她冷漠地回駁。
「如果我們早先有得罪的地方,漾影我在這兒向你賠個不是,你就幫幫忙,最起碼把其中一間房讓出來,好不好?」
「我聽說在這縝外不到一里的地方有座荒棄的破廟,你們兄妹倆若是在鎮內找不到地方棲身,那兒倒是個不錯的選擇。恕我還有事要辦,告辭!」說完這席話,盧雁妤冷聲一哼便與他們擦身而過,逕自踏出客棧大門,投入漆黑的夜幕中。
「嘿,你——」路寒袖神情激昂的想追上去,卻被秋漾影一把揪住衣擺,他氣得大力拉順來,險些把衣服扯破。
「別追了,這樣只是讓自己更加難堪罷了。」
「難不成你真想睡破廟?」他霍地轉過頭來,忿忿不平地握緊拳頭。「如果不想辦法要間空房過來,就更得睡在荒郊野外了。」
「我知道,但你這樣硬碰硬是沒用的,如果你仔細動腦筋去想,會發現我說的很有道理。」
「有道理又如何?我只是要個乾淨舒服的地方安心睡覺。」
「我也很想呀,奈何事與願違,只好另想辦法了。」沒哀聲歎氣太久,秋漾影發揮她樂觀開朗的個性,很快就振作起來。
「另外一個辦法就是睡破廟!」他很不高興地答。
「不一定吧,說不定我們可以找到好心人家收留咱們一晚呀。」她總是盡量朝好的地方想。
「好心人家?你被賣了都不知道。」
將一綹不聽話的劉海撥到耳後,她盈盈甜笑。「被抓去賣是沒關係啦,只不過買我的人比較倒霉就是。」
「你……你實在是……」到了這個節骨眼,路寒袖已經完完全全被她給打敗了,挑不出話再來反駁她。
「走吧!我們趁還沒很晚快些去碰碰運氣,我想在這民風純樸的小鎮,一定遇得上好心人的。」大力拉著他的胳臂,秋漾影懷抱希望地與他一起離開客棧。
在他們身後的店家,正暗自吁一口氣,慶幸他們沒想到要問自己可不可以在貴府叨擾一晚。
他們可不知道,這小鎮就是因為太過純樸閉塞,所以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上身,當地人總是小心翼翼地與外來人保持距離。
所以家家戶戶保持距離的結果就是——他們倆吃了一整晚的閉門羹。
夜風習習,樹影幢幢,高懸的半彎月被烏雲遮得忽隱忽現,站定在這間形似廢墟的破廟前,路寒袖的臉色已難看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