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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直到有一天早上,安安比平常晚三十分鐘出門,她才在忠孝復興的捷運站碰上他。

  她人在尾節車廂裡,他則在月台上,講究的西服與出眾的魁力輕而易舉地挽留住她的目光。

  彷彿心有靈犀,他也抬眼往安安所在的位置輕掃過來,不同於她的欣喜若狂,他的眼眸裡閃過訝異,他遲疑了一秒,她以為他會跨進來跟她打招呼,沒想到他身子二-轉,反而大跨著步伐往頭節車廂走去。

  見他有意避開她的舉動,安安彷彿挨了一個耳光,整個人都麻掉了。

  原來,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打算與她發展出進一步的關係!他前些日子協助她的動機也非常單純,並不求任何感情的回報。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只有自己動了情,但是又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確在躲避她。

  為什麼?難道她真的錯過與他相知相戀的機會了?難道她真的追不上他了?難道她與他之間真的就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嗎?他曾說過兩條線平行永不相交比較好,是否就在暗示她,彼此之問不可能有未來?

  安安再也承受不住心上的痛,她需要找人傾訴一番,因此不過搭了一站便衝出電車,她沒有勇氣回頭去尋找身在頭節車廂的他,只是忍著眼淚,疾步衝下電梯,出站招攬計程車。

  安安在淡水晃了一整天,於傍晚時,才垂頭喪氣地走進吳家大門。

  幫傭的鄭太太領著她到屋後的菜園,她見母親身著一件褪色、補過的圍裙跪在一個小型園埔前種著空心菜,那圍裙不值幾文錢,卻是安安的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他活著時,圍裙被媽媽用到綻了線,大家都要她丟掉再換新的,但她總覺得好好的東西還能用,棄之可惜。

  原來,這些年來,母親並沒有忘記爸爸!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追憶他。安安鍺怪她了。

  母親看到安安先是一臉歡喜,定睛睨見女兒憔悴的面容反而轉喜為憂,輕問一句,「怎麼了?」

  安安被母親這麼一問,撲向她,在她溫暖的懷裡痛哭一場,大聲跟她道歉,「對不起!」

  「別哭、別哭!受了什麼委屈趕快跟媽媽說。」

  於是,安安像個被人欺負的幼稚園小娃娃一五一十地將感覺悉數道了出來,她甚至將昔年的御風百合,如何遇上今日的常棣華的秘密都不作任何保留。

  「媽,我該怎麼做,才不會讓自己愈陷愈深?」

  「媽媽也沒有答案,但是有一個故事我一直想說給你聽。」

  「是你和爸爸,還有吳叔的故事嗎?」

  「是的。爸爸和吳叔叔在大學時是同班同學。」

  「那時和你相愛的人卻不是爸爸。」

  「沒錯。那時我愛的人是你吳叔叔,但是家族施加壓力,要他娶世伯的女兒。

  他那時二十歲都不到,卻要擔上那麼多的責任,所以遲遲沒給我一個交代,我眼看肚子一天天撐大,心裡又急又怨,覺得再等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休學,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外縣市找一份工作躲起來。後來是你大阿姨接媽媽回台北,幫我安插上一份工作,我和寶寶才有溫飽。」

  安安道,「那個寶寶是姐姐?」

  母親點頭。

  「那我呢?我是爸爸的女兒嗎?」

  母親握住她發冷的手,柔和地望著她。「你是的。在爸爸心目中,姐姐和你都是他的女兒。」

  安安見她沒有正面口答,悵然若失地說:「換句話說,我和姐姐身上都留著吳家的血。」

  母親苦笑,繼續未了的故事,「有阿姨的支持,媽媽不再彷惶,開始自立更生,兩年後,我在街上碰到吳叔叔的同學安源朔,也就是你爸爸,我曾見過他幾次,但並不熟絡,剛好他那時在我上班工廠的附近服役,退役後湊巧在我們家附近的國中找到一份教職。我從他那裡知道你吳叔叔最後奉父之命娶了一位北投的千金小姐,對方幫他生了一個小公子,小倆口搬出去住。」

  「吳叔叔難道沒試著找你嗎?」安安問。

  「有的。你爸告訴我,吳叔叔一直都在找我,問我介不介意讓他知道我和孩子的下落,我當時說不願再和吳叔叔有任何牽扯。

  「也許你爸爸知道我沒說真話,還是把吳叔叔的電話寫給我,我把那張紙擱在存錢罐裡,半年沒去碰,有一天姐姐來玩,不慎摔壞後,我心神不寧,我那時告訴我自己,就一次,只看看,不會有事的。

  「可是的確是『有事』對不對?」安安猜測。

  「當我們再見面時,吳叔叔卻不顧一切地說要帶我私奔,他連提包都準備好了,甚至要跟我回家接姐姐,我那時才知道不該見他的。無計可施之下,我只好裝餓,拉著他在附近的攤販叫了小菜,點些酒想把他灌醉,終止他一相情願的私奔計劃。

  「結果他酒量淺,還真醉了,酒後吐真言,道歉、埋怨老天、責備自己,請我別再離開他。情不自禁之下,我點頭了,隔日在一個小賓館醒來卻後悔不已。他和那個千金小姐已有小孩了,我不希望造成他們的不幸,於是,我又跑了,留他一個人在那裡。」

  安安一臉錯愕地問:「我就是這樣來的?」在一個不知名的賓館裡!真是一點也不浪漫。

  母親無奈地點頭。「這回先發覺不對勁的人是你爸爸。他建議我去醫院檢查,我從醫院回來後,呆頭呆腦地告訴他我又有身孕後,他毫不遲疑地向我求婚。我被他嚇住了,堅持不答應。後來他才跟我坦白,他正處於進退維谷的窘境,如果我肯嫁他的話,可以幫他解除相親的壓力。」

  安安從沒聽長輩提過這段往事。「奶奶曾逼爸爸相親過?」

  母親再點頭。「原來,你爸爸當兵初期,不甚被爆裂的手榴彈屑片傷到腰肢,刀是開了,但醫護人員後續治療沒做好,腎常發炎,等到退役後重新找專門的外科醫師,醫師卻說他的生殖腺體連帶受到影響,若討老婆可能比較難讓另一半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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