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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為什麼獨獨對『他』那麼壞?」

  「我以為他是瘋子。」

  「他本來就是。任何人要追像你們這種飄飄忽忽的Y世代性格美眉,真的是要裝瘋賣傻才會活久一點。」

  安安聽了不答腔,低頭做她份內的事。

  張老闆忍不住說她幾句,「你這個小姑娘聽人說笑話也不捧個場,實在很不給人面子。」

  她一股無辜地問:「對不起,張老闆剛才有說笑話嗎?我以為你現在說的還比較好笑一點。哈!哈!我笑了,這個月的薪水可以多算一些嗎?」

  張老闆馬上顧左右而言他,「我不會少算薪水給你啦。說真的,我看他跟前幾個自以為帥的臭男生很不一樣,你如果不討厭人家,就對人家和顏悅色一點嘛,乾脆下次直接用你那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問題考他,搞不好人家學識廣搏,另有新解。」

  安安打開收銀機對帳,取出百元的鈔票點著,最後還是回了那一句,「再說吧。

  喔,張老闆,我下兩個禮拜不能來,已跟小咪講好,她願意幫我代班。」

  「早知道了啦。可惜有個『癡心的人』要失望十幾天了」她眼一斜,忍不住「青」了張老闆一眼,說:「張老闆,你太太脾氣修養那麼好,一定是被你訓練出來的。」

  張老闆老臉一板,警告她,「別做人身攻擊,要不然我可不管勞動基準法,真要扣錢了。」

  安安吐吐舌頭,趕緊閉上嘴。兩個禮拜後,她交出期末成品,回書店上班。

  那個想買白底黑字書的男生照舊挑了週日早上來,安安沒問他買到書沒,他也沒再來煩她,兩人眼神碰上後,僅客氣地點了頭。

  打這一次起,他開始購買書籤,接著就是那種精美到令人愛不釋手的信封、信紙,他消耗信紙的速度不輸給舒潔衛生紙,幾乎一個禮拜就要儲新貨,這樣大概一個月左右後,向來對他冷若冰霜的安安,某日閒來無事,幫他結帳時忍不住抬起眼皮,多嘴地質疑人家一句,「你在追女朋友嗎?」

  他支吾兩秒,否認道:「不是,我是幫妹妹收集。」臉紅的樣子,像是遭她指控順手牽羊似的。

  安安當時不置可否,把物品放進紙袋裡,連人都懶得瞧一眼地將東西遞給他。

  那次後,他除了買紙外,還買起筆來了,這回,他消耗筆的速度比報廢OIal-B牙刷的速度還快三倍。

  安安有次又很無聊地問:「你妹妹改收集起筆來了嗎?」

  他的膽子大了些,據實招供,「不是,是我自己在收集。」

  她對他的以誠相待還是不置可否,把筆的價錢打進收銀機裡,要他一手先交錢,另一手才交貨。

  他拿到貨後,趁現下無旁人,鼓起勇氣正視她說:「我聽店老闆說,你週五晚上都有空。」

  「他說有空不算有空,要我說才算。」

  「那你下禮拜五晚上有沒有空?」

  「看情況。問這個做什麼?」她存心刁難。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請你看電影好不好?」

  安安盯視他好一會兒,見他一臉慇勤,考慮片刻,說:「你先回答我一個數學問題,我若覺得你說得有理的話,換我請你去看電影。」

  「是我先提去看電影的,怎麼好意思讓你請。」

  「不要就算了。」

  「好好好,你要請就給你請,你問吧?」

  「告訴我,兩條線若互相平行後,有沒有交集?」安安發問時,兩眼直盯著他不放。

  他聽到這樣簡單的問題,傻在原地猶豫不決,因為太好答的問題反而潛伏著陷阱。

  「你的答案是……」

  他尷尬地笑,喃喃自語,「兩條平行線有沒有交集?

  嗯……國中數學課本上說沒有。」

  「我知道國中數學課本上說沒有。你以為呢?」

  「我以為應該是有的。」

  「為什麼?」

  他無法自圓其說,只能頹喪地道:「我無法告訴你為什麼。我此刻真的覺得自己和你之間是兩條平行線,明知自己在睜眼說瞎話,但我還是說有,因為我無法接受和你擦身而過,卻不能認識你的可能性。」

  我無法接受和你擦身而過,卻不能認識你的可能性!安安微傾著頭,略微上拍的眼睫毛上沾著晶瑩的淚光。

  他以為這就是她婉轉拒絕他的方式,搔入懊惱地說:「我把事情搞砸了,對不對?」

  她搖頭:「你好,我叫安安,很高興認識你。」話畢,浮出一抹靦腆的笑。

  她那罕見的笑容像溶冰下的花蕊,冰潤清新得叫人難以挪開眼睛,他只能呆愣原處,瞭解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後,馬上轉憂為喜,「我……我叫駱偉,我更高興認識你。不過,我沒有答對,對不對?」

  「是沒有。」

  「那你為什麼願意跟我去看電影?」

  「因為你那種焦慮的心情我能體會。」

  結果,他癡癡地望著她,感動不已。「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

  她善解人意?有沒有搞錯?說她善解已意才是真的,因為自己承受過類似的挫折,不希望別人也嘗到。

  安安忍下衝動,板起臉下逐客令,「有人要來結帳了,我們……還是下禮拜五見了。還有提醒你一下,你根本不認識我,說我善解人意是言之過早。」

  他當時點頭應允,但眼裡的神情,則是結結實實地用「善解人意」這個字眼給她加了鍍金的框。

  那天晚上她回了老家,在父親的靈位前沉思,因為他是全世界唯一知道她心中長了一朵隱形百合的人,他走了,無人跟她分享秘密,這朵百合的存在性就更低了,甚至成了鬼。

  安安知道她不能再這樣戀著一個影子,她必須走出去,試著尋找其實性。再三考慮後,她反曾經以御風百合為素材的作品搬出來,虔誠恭敬地一張張審視後,將它們摺疊整齊放入火盆,一把火點下去燒個精光,算是對這一段柏拉圖戀情做了正式的告別宣言。

  沒想到「百合」形化骨銷成了煙灰,她對他的單相思卻沒淡掉過,反而偷偷移避進內心深處的角落,與主人來個避不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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