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當他每晚坐在客廳,等她晚歸的情況愈趨頻繁時,他心中百味雜陳的醋意也愈加的濃厚。世態炎涼、人心不古,他是個男人,當然瞭解時下一般男人的作風。老實說,脫去那層曬傷的皮膚後的若茴,橫看豎看都像一朵嬌嫩盛放的香水百合,再加上身材高挑,唇紅鼻挺,眼眸圓亮,明顯就是秀色可餐的甜姊兒。一周前,他受一位設計師之托,找了若茴客串臨時模特兒,當初他還覺得不需為她操心,因為那次的服裝發表會著重愛爾蘭式的長衫,模特兒的颱風愈是像個土裡土氣的鄉下姑娘,愈能襯托出設計師要表達的韻味及特色……淳樸、自然。
剛開始她緊張萬分,一直跟他表示她走台步會怯場,還問他可不可以乘機開溜。他費盡心力跟她解釋,只要按照平時的步調走即可,因為她土得正合意。
出乎意料之外,她一換上那看似道姑袍的長衫,飛散短而俏的頭髮,輕鬆的在伸展台上走動時,亮麗迷人的丰姿卻如艷光四射,射得他差點跌破眼鏡、心煩透頂。一場秀下來,不少人想找她去做專業模特兒,因為她雖只有一六八,但身材比例卻勻稱得儼然是一個標準的衣架子;都怪她長了一雙長腿!弄得他火一冒,當場跟朋友翻臉,警告他別再打若茴的主意。
他也知道不少人礙著她虛假的身份而不敢放膽追求她,這多少令他安心一些。哪知,她現在竟答應別人要去看舞台劇!還是在週末!除了跟他,她從沒在週末出遊,所以金楞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的週末就該是坐在家裡的爐火邊,品茗、聊天。為了不去牴觸她的道德感,他也很少再去招惹別的女孩。他認為他已經把為人兄長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完美了,只欠沒有大澈大悟、發誓剃度出家罷了。
他冷眼看著正站在鏡前,戴好圓帽,套上圍巾、手套的若茴,慢吞吞地問:「你要去哪裡?」盡量不去瞄她細長曲線完美的腿。
若茴訝異地半轉過頭解釋:「我昨天跟你提過了啊!我要跟朋友去看莎士比亞的麥克白,你說你也要進城,可以順便載我去、載我回來的啊!」
「有嗎?我有這樣說嗎?」他冷冷一笑。的確有這麼回事,那也是因為不想讓那個日本桃太郎有機可趁。
「當然有!」若茴直撲到他身邊,捉著他的手背提醒他,「你說你也有兩張票,要約朋友去看的。」若茴不解,他分明是一臉陰陽不調合的樣子,幹嘛還強迫自己笑,尤其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與他溝通。
「我改變主意了。」他不在乎地伸手摸摸自己的下頷。
「你……出爾反爾,」若茴滿腔怒火,但仍試著和顏悅色地跟他講理。「本來我的朋友要來接我的,但你說要載我去,所以我們改約在劇院門口見面。如果現在搭公車去,抵達劇院時,可能還趕不及演員謝幕呢!」
「那你把短裙換掉。」
「為什麼?」
「因為你這樣穿無異於一隻在冰雪河上鑿冰捕魚的長腳鷺鷥,難看!」
若茴好怨,但她長腿一跨,衝上了迴旋梯直奔進她的閣樓,換上另一雙更厚的黑毛襪。
結果,他罵得更不堪入耳。「呵!怎麼!白鷺鷥竟變種成一隻捉蟲咯咯叫的烏腳雞了!」
「你乾脆老實說,你沒那份誠意載我去,不是更好!」若茴禁不住地提高音量大叫。
「我是沒那份誠意!誰教你挑這個時候跟人約會,還是個日本人!虧你還念過書,難道不知道慰安婦怎麼來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求求你留點口德、講點理好嗎?他只是我的同學,更何況我有充分的自主權,我喜歡挑哪一天出去又不關你的事,你自己思想偏頗、行為不檢,但別把旁人也想成跟你一樣。」
「我行為不檢?!」他挑起眉,嘻皮笑臉地說:「你說說看,我哪裡行為不檢?這一個月來,我不近女色,終夜在家等門。反倒你這個小道姑不一樣了,報備九點半進門,卻一日拖得比一日長,有回更誇張,到十點半。你是真的在活動中心做研究?還是跑出去跟那個桃太郎在月黑風高的櫻花樹下互訴衷情?反正灰姑娘的好運最多只到午夜,我就等著看你是否還有把戲可以變!」他完全沒意識到此刻自己的行為已儼然成了一個大吃飛醋的情人,口吻竟是酸得不得了。
若茴臉一刷白,惡狠狠地盯著他看,明眸已蒙上一層霧氣,但始終沒滑出一滴淚,直到她把帽子摘下往地上一摔,扭過頭去時,才讓那滴淚無聲的掉落下來。她不發一言地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時,他也走過來,伸出一指切了線,問:「你想做什麼?」
「打電話給出租車公司。」
「你真的這麼想去?」他皺眉問道,不再掛起笑容。
「我答應人家要去,如今失約就是我不對。如果不是你拖到此刻才告訴我你的不滿的話……」
「那會讓你今晚待在家裡嗎?」
若茴抬眼冷漠的回視他,「不會!我會請他直接來接我。我再也不信你的話了!啊……」
他又拉住她的頭髮,讓她的頭不覺上仰,寒光直直射入她驚慌的眼,冷哼一聲,森然地譏誚說:「我早說過,女人一旦出了祖國,就跟放出籠的鳥一般,管不住的;即使連你這個衛道的黃毛丫頭也不例外。」
「你是一隻有雙重標準的沙文豬。」
「雖不中,亦不遠矣!你該說我是個毫無標準的沙文豬才是!」他緊盯著若茴那兩片殷厚飽滿的唇瓣訴說著對自己的不滿,儘管罵得難聽,但他不以為忤,因為她沒罵錯,這令他心靈神至地想痛快的一親芳澤以懲罰她的聰穎。考慮良久,直到一陣電話鈴響起,才打斷、澆熄他想跟她纏綿的傻念頭。他發誓過的,這輩子再也不吻任何女人的唇。思及此,他徒然一鬆,騰出左手接聽電話,應了一聲後將話筒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