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雷干城現身了,手上多了飲料和水果。
小江要把食物遞給他,佟信蟬忙接了下來,解釋說:「他東西多,我來拿就好。」
小江見了樂翻天,煙一拔,扯著嗓門吆喝,「小姐,對啦,就是要這樣溫柔體貼,我們大哥是蓋高尚的,英雄配美女,是俠骨柔情,天造地設!」
被人當街取笑,她臉紅得不得了。
雷干城要小江少拿他來練習造句,專心烤東西去,免得焦了,然後領著佟信蟬繼續往前走,並遞給她飲料打算換回燒烤。
她將原味的那袋串燒塞給他,自己反倒吃起辣的那份。
他訝異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吃不得辣嗎?」
佟信蟬舌滾著一口火焰的食物,辣進五臟六腑後又往上反攻到頭頂,眼淚鼻水都流出來,卻依舊好強地說:「我能吃的,也……愛吃得不得了。」
說完不顧破壞形象,當街以手搧著嘴。
只要跟辣扯上邊,她是一點也裝不來,這串燒跟當年的辣泡菜比起來還算小巫見大巫。
雷干城明白她這招「以身試法」的用意,將吸管湊到她面前滅火,調侃她:「你這不是虐待自己嗎?你哥到底說了多少我的事給你知道?」
其實以雷干城的個性來說,即使說了也不會怎樣,但佟信蟬在他面前總是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成熟不起來,他平常對別人的刻薄與無情,一轉換到她眼前頓時厚軟下來。
「他根本沒時間說。只是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吃太辛辣的東西,容易傷……」她說完,刻意閃避他的注視,急急往前走,不是因為害羞,實在是被情以堪逼到無奈。
他倒是很坦然,將她扳回來,抓過那袋辣串燒走到人行道旁,順手往垃圾筒裡一丟,「我口味重是經年累月下來的習慣,但要我少吃辣也算不上難,你只要開口就好,犯不著這樣跟自己過不去。」
「還有,」她顧不了又被他嫌得寸進尺了,反正初犯時,是記在張李如玉的帳上。
「油膩、焦的東西也該禁的,尤其是紅油燃面和抄手。」
「紅油不行,白油燃出來的總該可以吧?」他逗著她。
佟信蟬一本正經,「當然不可以。」
「既然這樣,這袋原味串燒都是你的了。」佟玉樹對他耳提面命嚷了兩年無成效,她只嘮叨幾句話就辦到,實是贏了一場仗。他順手將一枝串燒遞到她嘴邊,算是餵她吃了。
佟信蟬餓到不解風情,一口就把他的體貼咬下來嚼到碎,以至於事後獨自回想起這一幕時,才知道自己錯過了親密的個中味。
她把整袋串燒填到肚子裡壓胃後,他們也剛好抵達畫廊,兩人在精明幹練的畫廊經紀人陪同下繞過一圈後,重新面對一幅似牆一般寬廣的當代景物油畫,標價一百萬,顯然該是畫得好,但也許是她沒有藝術修養,左瞧右看就是看不出好在哪裡。
經紀人問了,「雷先生,還喜歡嗎?」
雷干城沒說不喜歡,反倒是對畫框有意見,「這框質材好,成本一定不低吧!」
經紀人料定他是不識貨的大富豪,油水多,喜歡收藏藝術拿來充派頭,忙跟著附和吹擂,「雷先生真是識貨,我們這個框的材質是由大興安嶺長白山上的寒柏製成的,因為生於寒帶,陽光少,樹長得慢,木質也要一般的材質密得多,另外加上純手工去雕鑿,局部漆上真金粉,正好烘托出畫的名。」
佟信蟬可不同意,直言說了,「我倒覺得有點喧賓奪主了。」
經紀人只能陪著笑臉,冀望雷干城會是那種愛名畫、不愛美人的買主,但跟他接觸幾次後,知道這位雷先生對眼前的畫沒什麼感覺,說實在的,繁多客戶中,就屬眼前的人最摸不透。
有名的畫他不見得會買,卻專門搜集一位無名氏的假古董字畫,這些字畫在國外市面上流轉了好些年,因為臨摹的手法高明,行家光以肉眼鑒別亦難視出破綻,所以剛開始時是以實價被外國人入了私人收藏庫,有一兩張竟然還入主知名的博物館被當寶看,直到近幾年有暱名人放出消息,將遭受質疑的畫以電腦分析做了年代鑒定及顏料的質料分析後,才證實的確是贗品。
可是,這世界上就是有人喜歡與眾不同,專門搜集那種高知名度的贗品,使得本該是不值一文的東西成了黑市裡有市無價的搶手貨。眼前的雷先生是一個,那個被喚為霍老的潑墨大師霍也然又是一個,尤其後者見到畫時,興歎雪亮的眼神是絕對奇怪到病態。
經紀人下完結論後,問了,「如果雷先生準備好的話,我們就到我的辦公室裡辦理一些手續吧,雷先生要不要再檢查一下畫呢?」
雷干城這才轉身對畫商說明了來意,「不需要,我這趟來是讓你知道我不打算跟對方競價了,你就讓那位霍先生買去吧!另外,不知我上回看過的一幅焦秉貞『仿唐伯虎畫意』的仕女閱卷圖還在不在?」
「在,在。」
「多少錢?」
「八千。」經紀人趕忙補上一句,「請不要誤會,焦秉貞是康熙皇帝的工筆畫工,跟朗世寧學過一手,但他的畫不搶手,沒人要偽造,所以保證真跡,我賣得便宜是因為畫有幾處折損……有時就是這樣的,愈便宜的東西反而沒人要。」
「我瞭解,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這就付帳,你幫我把畫放進保護夾裡,再送到我平常指定的裱褙店。」
二十分鐘後,雷干城與佟信蟬雙雙步出金山南路的畫廊大樓,他說要逛街買禮物,因為秦麗的生日快到了,還有其他人的也得趕著送。
上回亂吃飛醋砸了鍋底,這回她沒敢有異議,遵照小江的指示提醒自己要溫柔、要體貼。於是兩人往左一拐便開始在信義路上壓馬路,進了幾家首飾專賣店,老闆娘的手由東櫃摸到西櫃,只要見雷干城笑著點頭,就忙將物件挑了出來,他二話不嫌便要老闆娘一一包起來,並遞出一行人名與地址交代老闆娘送到指定地點。像他這樣的散財童子幾年也碰不上一個,老闆娘當然銜命照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