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城沒多久,他就眼尖的瞧見,泥水跟雨水中,有著一抹艷紅。他停下馬,鷹眼微瞇,看出那是一隻沾了泥的繡花鞋。
鞋兒小巧,縱然沾了泥,紅綢鞋面上的如意花樣,仍舊顯得華麗精緻。
他認得這只鞋。
看來,他追的方向沒錯。
公孫明德一揮手,再度領著人馬,在雨中追趕。
大雨傾盆,遠處雷聲隆隆。
城外官道不出一里,便有四、五條岔路分出,他刪去那些不可能騎馬前行的路線,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派人前往搜索。
兩刻鐘後,他身邊只剩兩人,而眼前的岔路又出現一條。
岔路的爛泥地上,有著明顯的蹄印,他翻身下馬,蹲在地上仔細查看,開口詢問:「這條路是通往哪的?」
「回相爺,這路是通往干林村的。但是,干林村在三年前,就已經廢村了。」
大雨仍舊滂沱。
這場雨已經下了大半天,泥地上的蹄印若是舊的,早就該沖刷不見了。但是眼前的蹄印,不但清晰可辨,且陷得極深,證明蹄印剛留下下久,且馬上載乘的還不只一個人。
「村子離這有多遠?」公孫明德起身,看著眼前岔路。前方不遠處,林葉茂密,路徑沒多久就消失在樹林裡。
「大約一里半。」
「官道離下一個關卡還有多遠?」
「兩里。」
「你到前方關卡查看,若有任何消息,就發煙火信號;你留在這裡等著,一個時辰後我若沒回來,就回城裡通報。」
兩個官兵領命,同時應聲:「是。」
公孫明德重新上馬,獨自策馬轉向小徑,冒雨繼續前行。
愈往前行,路徑就變得愈狹隘。
蹄印被刻意掩蓋,開始難以辨識,卻仍瞞不過他的雙目。
他仔細觀察,發現這條小徑,乍看之下久無人跡,但路旁枝葉與籐蔓,卻留有被撞斷或扯斷的痕跡。
大雨之中,他靠著敏銳的直覺與觀察力,如狼般搜尋著,不放過半點線索。沿路所見的枝葉,斷面仍是新鮮的,甚至還流淌著樹液。
看來,他就快追上了。
公孫明德停下馬,雨水在陰暗的綠林間灑落,掩去了雜音和氣息,他運功凝神細聽,除了浙瀝雨聲之外,遠處還有些許蛙鳴,但近處卻除了雨聲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地方太安靜了。
大雨持續下著,四周悄無聲息,只有胯下駿馬焦躁的前後移動,他低下頭去,伸手輕拍著安撫牠。
忽地,一條長鞭從左方襲來。
長鞭破空,直擊公孫明德頸項。
他甚至沒有抬頭,卻閃電般伸手,半空攔截,便抓住了如蛇一般滑溜的烏鞭,提氣透過長鞭運勁送氣,再翻手一扯--
長鞭那頭的人,被強大的氣勁,震得虎口發麻、五內劇痛,忍不住痛哼一聲。下一瞬間,一個人從樹叢中,口吐鮮血的被硬拉了出來。
雖然身受重傷,那人卻還不肯就範,反倒揚手一揮,從袖中射出數枚暗器,暗器邊緣泛著殷藍,顯然是淬了劇毒。
公孫明德反應極快,左手拍出一掌,氣勁震出,霎時之間,四周林葉飛散,暗器更是被震飛,全數打到一旁的樹上,連他的衣角都沒沾到。
眼看暗器也全數落空,那人臉色驚慌,急著逃竄,就想要開溜。
公孫明德手持長鞭尾,飛身下馬,持鞭的手一揮,鞭柄就像是長了眼似的疾射而出,不偏不倚的打中對方背心。
男人再次口噴鮮血,砰的一聲,狼狽的趴跌在地,急著要起身的瞬間,就感覺到背心陡然一重,整個人又重新被壓回泥地上。
公孫明德踩著那人,問道:「你是誰?」
他死閉著嘴。
公孫明德面無表情,逐漸加重腳勁。
巨大的氣勁,幾乎要壓斷骨頭,男人哀號出聲,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每根骨頭,都在公孫明德的腳下嘎嘎作響,彷彿隨時就要粉碎。
冷冷的聲音再度傳來。
「龍無雙在哪?」
被踩著的男人,額上冒著冷汗,卻仍舊嘴硬。
「不知道。」
公孫明德踩著他,緩緩蹲下身,用最輕柔,也最危險的聲音說道。
「我這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在下雨天裡奔波,特別還是為了一個既驕縱又任性的女人。但是很不幸的,她剛好是先帝庶出的公主,更不幸的是,當今皇上又非常疼她,絕不願意任她被人綁走。所以,我不得不將她找回來。現在,我再問你一次,龍無雙在哪裡?」
那人還在嘴硬。
「不知道!」
黝黑的雙眸,危險的瞇了起來。
公孫明德不再浪費唇舌,決定改換方式「說服」對方。他伸出手,握住對方的筋骨,腳下的男人立刻痛叫出聲,臉色慘白得像是要昏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忽然飛來一顆銀珠。
銀珠入眼,公孫明德動作奇快,揮袖去擋。誰知道,那銀珠碰著衣袖,立刻爆開,散出一陣陣白色煙霧。
他警覺的閉氣,卻感覺到一陣森冷的劍氣,欺身而近。
四周白煙漫眼,他卻仍側身閃過長劍,來人卻不死心,閃電般再刺回來,劍花朵朵,比大雨更密集、更冰冷,逼得他只能退開,迅速離開白霧。
公孫明德才剛退開,原本躺在地上的那個傢伙,就被接應的人,騎馬救走,奔進重重雨幕中了。
他卻站在原處,任憑綁匪遠去,沒有去追。
因為,在他飛身往後,退出那團白霧的時候,無巧不巧的,就剛好一腳踩著某人的臉。
公孫明德用最緩慢的速度,低下頭去,瞧見那人躺在灌木叢底下,動也不動地死瞪著他,一雙嬌媚的眼冒著熊熊怒火,彷彿想要把他這個救命恩人,活活的用刀砍成八塊。
白霧逐漸散去,大雨卻未曾停歇。
倏地,天際打下一道閃電,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他腳下的怒目嬌靨。
公孫明德低著頭,瞧著那被羊毛氈子,捆得像只毛毛蟲的女人。他左眉微挑,一句話也沒說,持續跟她四目交接,半晌之後才慢慢的、慢慢的,把他的腳,從她的臉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