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他不由得愣呆半晌。原來……原來丈人心裡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丈人……這事攸關玄歌一生的幸福,是否該問問她的意思?」
「問什麼呢!自古以來,兒女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何況大鄢國太子身份何等尊貴,玄歌若能嫁與他是她的福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有什麼不好?」
「話雖如此,但……對方既然身份尊貴,又怎願意娶玄歌為妻?」他實在無法贊同丈人的盤算,玄歌她怎適應得了深宮內院的生活?
「這個問題我一點也不擔心。」管崇淵很有自信地笑著。「不是我自誇,以玄歌的美貌,哪個男子不傾心?我對她有十足十的信心。」
稷匡頓時無言。看來丈人早已打定好主意。原來女子生得貌美,並非全然是好事。
「稷匡,你還記得你爺爺曾說過的話嗎?」管崇淵接著又道:「他說玄歌是我的福星,定能助我興盛族邦、榮歸故土;如今該是他預言成真的時候了,總算不枉她娘為了生下她而送了一條命。」
聽聞此話,稷匡心情不覺萬般沉重,臉色也十分沉凝。原來玄歌在丈人心中的價值僅是如此……當初爺爺的一番好意,如今卻讓玄歌成了丈人的籌碼,這真是始料未及啊。
無言以對的他,只覺心神不寧,一股風雨欲來的預感隱隱漫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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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管玄歌睡不著覺,如往常般起身披衣踱至前廊,坐在鞦韆上靜靜地望著頭頂的夜空。
自從有了鞦韆,她更喜歡在夜裡觀賞月色,細細品嚐這份美好與安寧。
今晚的月光有些稀微,彎彎的上弦月蒙著薄雲,反教周邊的星子搶去光彩。那星子一閃一閃的,讓她不禁看得入迷。
突地,開門的輕微聲響驚動了她,回眸一看,蒼衣挺拔的身影映入眼簾,但見他雙手環胸,狀似悠閒地斜倚著門扉而立。
隨即,她抿唇淡笑。她不該感到驚訝的,畢竟有許多個夜晚,他都是這麼尾隨在後,陪伴著她。她想,他是不放心她吧,擔心她的身體會出狀況。他真是個好大夫,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實在不像。
轉回視線,她繼續凝望夜空,並輕輕地搖晃起鞦韆。
「不過是一片漆黑的夜幕,妳卻好像百看不厭。」
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讓她一愣。她沒想到他會開口和她說話,不再像以往那般,只是靜靜地陪伴著她。
驚訝過後,她微微一笑,回道:「我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這樣望著夜空,連星星月亮的模樣都快不記得了。你知道的,我的病讓我一直以來只能待在房裡,甚至多半時間是躺在床上;像現在這樣悠閒地觀星賞月,是從前做不到的。」
蒼衣心下微動,眼底下覺浮上一抹柔光,脫口的卻是:「山中夜裡寒氣重,確實不利於妳的身體。」
「我不怕。」她回眸看著他,笑顏漾深。「有你在,我不會有事的。」語氣充滿了對他的信賴,怕是連她自己也沒察覺。
蒼衣微微挑眉。「妳就這麼相信我的醫術?」
她輕點了下頭。「這三個月來我不曾再發病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說著,臉色微赧地笑了笑,又道:「本來我總覺得你不像個大夫,甚至覺得你是一個怪人,你和姊夫很不一樣。」
「哦?」他不覺挑高眉,一臉興味地看著她。
「其實,應該說是我的偏見吧。」她坦率地說出自己一開始對他的觀感。「我所知道的大夫不過是從書上看來的,唯一接觸過的也只有姊夫一人,實在不該以外貌來衡量一個人。雖然你給我的感覺和姊夫不同,但和你相處過後,我認為你同他一樣,都是能讓人信賴的人。」
這是她的真心話。在她眼裡,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人,雖然總是一臉淡漠,但他為她造了鞦韆,還送她雪兔解悶,粗獷外表下的他,有一顆溫柔細緻的心,這讓她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
「信賴……」他的眸光微微一黯,垂下眼睫,再揚起時,眸底透著一絲奇異的星芒。「妳真的信賴我?」
她毫不遲疑地點頭。「還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嗎?你說每個人身上都有獨屬於自己的氣味,我想你也不例外。我從你身上聞到一股屬於青草與泥土的香味,讓人感覺很舒服、很安心,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面帶猶豫地看著他好一會,她才接續道:「我還聞到一股孤獨的味道……」他的背影總給她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彷彿曠野裡的一匹狼。
聞言,蒼衣方寸震動,慣常冷淡的神情起了一絲波動。眸光一沉,他緩緩走至她面前。
「孤獨的味道……」他對著她輕語,聲音低沉且微啞,雙眸緊鎖住她,緩緩地勾起一抹笑。「這倒是挺讓人意外的。妳能告訴我孤獨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管玄歌愣愣地瞧著他的眼,他的眼底閃著奇異的碧綠光點,這一刻,他看起來和平常有些不一樣,彷彿帶著一股……侵略性。
「呃,孤獨就是、就是……孑然一身孤零零的……」莫名地有些慌了神,心口緊了一下,不似發病時的疼痛,而是一種沒來由的顫動。
「就像妳一樣嗎?」他突地伸手拂開她鬢旁的一綹烏絲。這十年來,藉由她額上的朱疤,他不只感應到她病弱如殘燭的身體,還有那深深的哀傷、寂寞與孤獨;她的心情一一傳達給了他,讓他由一個冷漠的旁觀者悄然不覺地有了改變,千百年來不動的心竟因她而有了不同的風貌。
「我?」管玄歌微一皺眉。「我、我有阿爹、大哥……姊姊和姊夫,並不孤獨。」他輕拂她髮絲的舉動讓她的心跳莫名加快,說起話來也微微結巴。
「是嗎?」他嗤聲一笑,似是不以為然。「妳阿爹和妳大哥心裡想的只是如何恢復往日風光,重享榮華;大姑娘心裡只有稷爺一人;至於唯一真正關心妳的稷爺,卻是身不由己,不得不與妳保持距離;這樣的妳,不孤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