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犀利的話語說得她心神一震,無從回駁。
她應該感到傷心難過的,但不知怎地,此刻她的心情卻很平靜;或許是已經習慣他直接又凌厲的話語了吧,她發覺自己好像變得比較堅強了。
「也對,我和你同是孤獨之人。」不由得淡然一笑,停頓了下,她好奇地看著他,突問:「蒼公子,你外出這麼久,難道沒有人會擔心你嗎?」
他輕笑了聲。「妳都說我是一個孤獨的人了,有誰會擔心我?」
「你一個親人也沒有?」她微愣。「我以為你該是娶妻了。」他看起來年紀與姊夫相近,應該成親了才是。
「妻子?」他微一挑眉。「我沒想過娶妻。一
「為什麼?」她不解。「你難道不想身邊有人陪著,有個人分享你的喜怒哀樂,雨心相許,共度一生?」就如同姊姊和姊夫那般恩愛、相依相偎,她每每看了都覺萬般欣羨……想著想著,不覺露出嚮往的神情。
然而,對她而言,那雖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卻也是她可望不可即的。
似是聽出她話語中的渴望,蒼衣垂眸睇凝著她,笑道:「二姑娘說的,可是自己心中的願望?」
「啊?」她怔愣了瞬,雙頰隨即染上紅暈,因為被看穿而覺得有些羞赧。「我……我只是覺得如果能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輩子相守在一起,一定是一件很幸福很快樂的事……」說著,突地止住不語,臉色也黯淡了下來。
片刻後,才又輕漾開一抹笑,佯裝輕快地道:「不過,我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並不適合婚嫁,能活下去就該滿足了。」
聞言,蒼衣皺了皺眉。不知怎地,他發覺自己竟不愛聽她說這種傷感的話。
「如果我非但能讓妳活下去,而且還活得好好的,那麼要實現妳心中的願望也不是太難。」不假思索地,他嘴裡溜出這樣的話來。
管玄歌聽了,只是微微一笑。
「妳不相信我有這樣的能耐?」他的語氣有些不悅。
她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認為自己不該太貪心,讓你為了我更加耗費心神。」這些日子為了醫治她的病,上山採藥、熬藥,他皆親力而為,卻無利益可圖;這樣的恩惠,她如何報答得起。
彷彿知她心裡所想,他突地勾唇一笑,看著她道:「我做事情從來是隨心之所至,沒人勉強得了我,要我醫好妳也不是不可能;不過,可不是沒有代價的。」說話的同時,一個意念跟著在他心頭緩緩成形。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奇怪,她不由得拾起頭仔細看著他,但見稀微的月光下他的表情隱晦不明,可微勾的唇弧和那雙閃著碧芒的眼瞳卻隱隱透著一絲邪氣和深沉,和以往的他不同,也是她所陌生的。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害怕;他讓她想起那一年救她一命的大狼,她知道他和牠一樣,不會傷害她。
「二姑娘,我還不曾向妳好好介紹過自己吧?」
就在她怔愣的當口,他又開口說話了。
「我來自於一個流著野性血液的族群,生活模式是完全的孤絕獨立,服膺弱肉強食、勝者生存的信念;我們不受羈絆,體內還留有桀驁不馴、殘酷狠戾的因子。」他盯著她,低聲說著,眼裡閃著異樣光芒,唇邊還勾著抹輕淺的笑。
管玄歌呆愣地瞧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而且,有人是這樣介紹自己的嗎?他把自己說得好像是某種凶狠的野獸般。
「以前我從不覺得孤獨有什麼不好,」他繼續說道。「不過,今天妳說的話勾起了我的興趣。再告訴妳一件事,我的族人尋找自己的伴侶向來只要專情而唯一的一個;當我們認定了一個人,就非得到不可,哪怕要巧取豪奪,不到手誓不罷休,妳明白嗎?」
「啊?!」她完全怔傻住了,臉上儘是困惑的表情。他說的話好奇怪呀!他的眼神和表情也好奇怪,像是……像是野獸鎖住牠的獵物般緊盯不捨。
她應該要感到害怕的,可心裡竟連一絲恐懼也沒有;想開口說話,嘴巴動了動,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而他的眸就像磁石般緊緊吸住她,讓她移不開眼,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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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個男人……除卻那雙奇異地透著碧光、深邃犀銳的眼瞳,以及渾身隱隱散發的驁冷氣息,眼前的醫者看起來就只是個平常的男子。
稷匡坐在灶房裡,淡蹙著眉看著蒼衣如常地將自己的血滴入藥碗中,雖已不感到驚訝震駭,可心中對他仍有些許困惑。
眼前這個男子,他應該對他充滿防備心的;然而,經過數日的觀察與相處,他卻無法對他產生敵意,反倒不由得生起一絲感謝之情。
接連數天,他依照丈人的吩咐,每天一早便來到梅林竹屋監視蒼衣,直待到傍晚才回村子裡。
他雖然不願這麼做,但因為自己心裡對蒼衣也有著疑慮與顧忌,加上對玄歌的掛心不下,他還是服從了丈人的指示。
對此,晴歡當然百般不悅。為了安撫妻子的情緒,他不得已告知她丈人心中的打算,及要他防範蒼衣的原因。
晴歡知道原由後,這才轉怒為喜,還直說這是玄歌的福氣。
他聽了,心中卻是微感惆悵。對於玄歌,他真是萬般不捨,卻又不知道這樣的情感該如何分說。
「稷爺,你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困惑,是在想二姑娘的事嗎?」蒼衣側眸瞧向他,突來一句。
稷匡一愣,隨即回神淡淡一笑。「蒼公子,我困惑的是你每天以自己的血入藥,於你的身體恐怕有損吧?」雖巧妙地轉移話題,心下仍不免為他彷彿能透視人心的能力感到驚訝。
蒼衣回以一笑,那笑意帶著抹瞭然,並不戳破他。「我以為你應該很明白我的身份了,這一點血對我還不至於造成損害,只要稍稍運功調息,便能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