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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我才不像他!卑鄙!自大!自私!奸詐!他生病是他活該!」

  蕭昱飛有滿腔疑問。若是早個八年要他喊吳慶國一聲舅舅,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可是多年過去了,那些年少的紛擾悲傷早已塵封箱底,只要蓋起箱子,他就可以坦然面對「表妹」和「舅舅」;但是爸爸永遠不願關上箱子,就任記憶的箱子風吹雨打,腐蝕得更加嚴重。

  「爸,你為什麼那麼恨舅舅?」他說出這幾個月以來的觀察。「其實舅舅能管理那麼多公司,幾次出面解決翔飛的財務危機,他也有他獨到之處。」

  「他是趁人之危!」

  「好歹舅舅也把翔飛拉起來了,吳氏家族的挹注幫了很大的忙。」

  「連你……也來反對我?」沈光雄神色顯得悲哀,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惱怒地說:「是不是他叫他女兒來迷惑你?要你勸我投降?!」

  「噯。」老人家看很多狗血電視劇喔。「爸爸呀,我不是反對你,我只是陳述事實;而且,嘉璇早就結婚了,我怎敢讓她迷惑?要吃官司的。」

  「她結婚了?她什麼時候結的婚?」

  「爸爸呀,好久好久以前嘍。」就知道老爸不關心老婆娘家那邊的事。「去年吳家奶奶八十八大壽,總統都去道賀了,你也沒陪阿姨去吧?」

  「我管他家有什麼喜事喪事!都是他們害我到這種地步……」沈光雄由激動轉為頹喪。「昱飛,你知道嗎?如果沒有吳慶國,我就能和你媽媽結婚了。」

  「咦!」大驚奇!趕快坐下來聽故事。

  沈光雄看了一眼兒子,又歎了一口氣,表情更顯滄桑落寞。

  「當年,我是不得已結了婚,可是,我一直沒碰她,吳慶國知道了,藉著交際應酬,帶我去舞廳、酒家,我推不掉,常常被灌得迷迷糊糊的,有一天回家,我以為她是芬芳……」

  「因此,我有了一個親弟弟昱翔。爸爸,謝謝你。」

  「什麼意思?」沈光雄兀自沈溺悔恨,不解地望著兒子。「如果她不懷孕,我就可以跟她離婚……天!芬芳生下你的時候,還沒結婚,她在等我……」

  唉!媽媽早就心死了,她不是在等這個爸爸,而是還不敢接受家裡爸爸的愛。

  蕭昱飛當然不說破,不過,他得趁機拉一把始終自憐自艾的爸爸。

  「爸爸,如果你很愛媽媽,為什麼當初不能不顧一切和她結婚?」

  「我是沒有勇氣……我喜歡畫畫,你爺爺說沒出息,要我學商;我不想管公司,幾個兄長硬是塞了好幾家公司給我。我都接受了,可是我活得很辛苦……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芬芳在院子裡掃落葉,早晨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好美、好清純,我將她畫了下來,愛上了她,也只有她,才能讓我擺脫束縛……」

  「可是你束縛住媽媽了。我想,愛一個人,不是讓她痛苦吧?」

  「唉!一切都怪我……」沈光雄低頭以手猛按額頭。「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去看她,看她過得好不好,可是,我沒勇氣,我對不起她……」

  「爸爸,給你看,這是我在美國唸書時,媽媽來看我,在校園拍的。」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蕭昱飛掏出皮夾,展示裡頭的照片。

  一個頭髮燙得短短的婦人,穿著外套長褲休閒鞋,腰間一個霹靂包,手裡拿著一副墨鏡,快樂的笑容撐得臉蛋圓滾滾的;而襯著背後的宏偉建築和摟住她肩頭的高大兒子,更使得她的身材顯得矮小臃腫。

  這是他想念的芬芳?!沈光雄怔忡地盯著照片,久久說不出話來。

  舊日的美麗輪廓變扁又變大,不再有飄逸長髮,不再有隨風擺動的長裙,不再有纖細高挑的身材,不再有他朝思暮想的靈秀氣質……

  看了半晌,他掩上皮夾子,長長歎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天花板,眼角隱隱有淚光閃動。

  「人老了,變成歐巴桑,我不能再說美淑俗氣……」感傷過後,柳暗花明,豁然開朗,他用手抹抹臉,露出釋然的笑容。「昱飛,我也是歐吉桑了。」

  蕭昱飛收起皮夾,笑說:「爸爸是最英俊瀟灑的歐吉桑。」

  或許,長久以來,爸爸愛的不是媽媽,而是加諸於媽媽身上的夢想和幻影吧。

  「那個時候……」沈光雄望著兒子爽朗的笑臉,不禁慨歎地說:「我堅決反對你和嘉璇交往,其實跟你祖母沒有兩樣……」

  「過去了。」

  「你恨爸爸嗎?」

  蕭昱飛搖搖頭,仍是笑得十分開朗。「當年情勢如此,不能怪任何人。說真的,我很感謝曾有那麼一段感情,讓我可以去愛一個我很喜歡的女孩子,可惜的是,我來不及好好愛她;也因為如此,我才懂得更加珍惜身邊親人朋友相處的時光。當然了,這包括爸爸你和昱翔,咱們可有三十年沒聚在一塊嘍。」

  「你很懂事。」

  蕭昱飛打鐵趁熱。「爸爸,我聽阿聰叔說,昱翔受傷昏迷的時候,你每天半夜偷偷開車到醫院守他一整夜,要不是阿聰叔以為車子丟掉了,差點跑去報警,大家都不知道。」

  「昱翔……也是我的孩子啊。很好,我兩個兒子都很爭氣。」沈光雄心有所感,眼裡再度泛起淚光,站起身說:「昱翔調到資訊部後,我還沒去看過他,不知道他在那邊習不習慣?」

  「爸爸自己問他嘍!」功德圓滿,蕭昱飛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昱飛,還有一件事。」沈光雄稍微猶豫一下,隨即堅定地亂:「畫室裡有一些你媽媽的畫,我從來沒拿出去展示過,你有空幫我燒了吧。」

  「好啊,沒問題。」蕭昱飛立即答應,雖然可惜了那些好畫,但能拋掉過往的罣礙,他相信爸爸一定會很輕鬆。「對了,爸爸,我去過你的畫廊,怎麼現在取了一個名字叫『想飛』?是你很想我嗎?」嘻!跟爸爸撒嬌一下。

  「爸爸還沒那麼想你。」沈光雄愉快地笑說。「是工讀生請那位建議改成咖啡店的小姐取名字,那個小姐寫了十幾個名字過來,我挑看了一下,就選了『想飛』,簡單又不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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