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擎光這個書獃子並不只看教科書,初高中時金鑰、古龍、倪匡的小說他都偷看過,所以他直覺覺得這些人似乎是——是隱身在喧囂城市中的江湖裡一人,每個人都有一段不平常的故事,並且路見不平,就會拔刀相助。
蘇擎光忽然將手平放在膝上,額頭低到貼在膝上的手背上。「舍妹多虧各位照顧了。」看哥中規中矩的向人道謝,蘇薏倩笨拙地學著彎下脖子。
「唷,真多禮!」嬌嗲誇張外加愉快的聲音當然出自花玉貞子。
嚴力宏說道:「不用客氣。蘇先生,阿發跟我提過你。聽說你以後想當法醫?」
「我有這個興趣,法醫和檢、警一樣都是守護正義的人,而且走入公職,生活自然規律平穩,薏倩就可以少替我這個無用的哥哥操心了。」
「你說到我們心坎裡了,希望有一天我們能成為夥伴。」吳民達笑著向蘇擎光伸出手。蘇擎光忙著推回滑下的眼鏡,又要和阿達握手,所以要和他們成為什麼夥伴?對不起,耳朵來不及聽。
蘇薏倩太擔心哥哥被騙到殯儀館工作,她認真、明白地告訴阿達和閻王:「殯儀館絕對不適合我哥發展。」說完她不顧眾目睽睽,低聲威脅蘇擎光:「哥,你說想當法醫我已經不反對了,要是你讀醫學院考醫師執照是為了去當土公仔,我馬上捶死你,然後自殺,你不會想看我含恨入殮吧?。」
蘇擎光尷尬地拉住妹妹的手。「你先捶死我,我當然看不到你入殮。人家在笑你潑辣了。別忘了你必須借住這裡的原因。」
蘇薏倩垂頭喪氣地低語:「討厭,好不容易才暫時遺忘。」
「唉!有哥哥疼的人真幸福。」花玉貞像貓似地感歎,換個位子坐到阿達旁邊。吳民達抬手摟著貞子,眼裡只有她的笑容。
阿發這時很嚴肅地說道:「小倩,貞子問我說你是不是看到鬼,我特地去現場仔細看了,我相信你看到的絕對是人。」
「仔細回想,她們臉上、身上的特徵,還對你說過哪些話?」嚴力宏問道。
除了警察,大家都相信她,蘇薏倩高興得想哭。「謝謝你們相信我的話。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一想。」
花玉貞說:「記得,以後除了今天在座的,其他人你絕不能隨便相信。」
蘇擎光喉頭酸楚地說:「你們怪雖怪,但看起來都像好人。」
「哥,你不會講話當法醫也好,免得替我得罪人。」蘇薏倩已經摸透貞子的脾氣,怎能說她怪呢。她笑著說:「貞子姐姐,你見多識廣,大概就剩這種瀕臨絕種的『書獃』沒見過哦?」
花玉貞轉嗔為笑。「小倩,還是你瞭解自己的哥哥。」
妹妹好不容易又有了笑容,蘇擎光就懶得和在座的女人爭辯他是大智若愚、講話直率,不是什麼書獃。
貞子姐姐很照顧她,只要她不生氣就好。蘇薏倩邊笑邊搖頭,卻不小心瞥到閻王的笑容,她無奈地朝他一笑,閻王臉上笑容更加明顯。
花玉貞站起來。「大人都不在,我還是先回公司。」
「我也有事。」阿發也站起來。
「我去明查暗訪。」吳民達追上貞子。
「我跟貞子姐姐回公司。」蘇薏倩站起來時聽到閻王說:「平婆會帶你到你房裡,你先好好休息,然後仔細想想。」大家都走了,他也不好意思留下,蘇擎光屁股抬起一半。「那我——」
「蘇先生,我有些事想請教你。」嚴力宏伸手請蘇擎光坐下。
「請教不敢。」蘇擎光恭敬地坐回沙發。
「我哥——」
「蘇小姐,請跟平婆來。」蘇薏倩正要叫哥沒事早點回宿舍去,平婆就笑咪咪地過來等她,讓她不得不丟下老哥跟著平婆走。
嚴力宏在面前的咖啡裡加精加奶精,拿著湯匙攪拌半天,等著楊蓮婷開口。
自認長得不錯,自信打扮也是一流,隨便站出去都很亮眼,很多人都說她和力宏像一對金童玉女,她也覺得兩家門當戶對,嫁給力宏她不會委屈。她用這種心情和力宏做朋友,但力宏和她見面時總是客客氣氣的,有事也不會和她商量,辭掉法官職務、繼承蓮巖都教她很意外。
楊蓮婷輕緩地深吸口氣,不願透露太多的哀怨。「力宏,我今天聽說你公司一位女職員涉嫌殺人——」
就為了「聽說」這件事約他出來,讓他和擎光匆匆分手,又把去看嬸的時間挪後一個鐘頭?嚴力宏不喝攪了半天的咖啡,反而端起白開水一口喝完。「我相信她是清白的。蓮婷,我很忙,就為了這事?」
楊蓮婷挺起背脊。「昨天我去相親,是一位長輩介紹的。」楊蓮婷希望他生氣、吃醋,然後跟她求婚。「一位留美碩士,家裡的人都在教育界服務。」和當過法官的力宏比起來是差了點。「結婚後要到美國定居。力宏,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聽起來不錯,你是該認真找個好丈夫了。」
沒想到力宏竟然鼓勵她嫁別人!難道他看不到她的心嗎?楊蓮婷握緊放在桌下的拳頭。「可是他長得有點矮、有點胖。」
「蓮婷,當檢察官不能以貌取人。」嚴力宏笑著說道,拿了五佰元壓在糖罐下。「我還要趕著去看我堂嬸。」
「力宏,你的咖啡還沒喝。」
「我不喜歡喝咖啡。」
楊蓮婷情急,按住他的手。「力宏,你堂嬸生的病不是你去看她就會好,或是你不去她病情就會加重,何況她也有你堂叔、堂弟妹照顧,一兩次沒去她不會怪你的。今晚我過生日,你可不可以過來?我爸媽說好久沒看到你了。」
嚴力宏臉上的墨色鏡片,如鏡子般照映著擰著柳眉的楊蓮婷,而鏡片裡,那對不教人看到的眼睛卻冰冷失望。嚴力宏唇角微揚,把手縮回來。「跟伯父伯母說抱歉,生日禮物我改天補送,我先走了。」
蘇薏倩不知道今天中午她哥哥和閻王談了些什麼,反正哥回去的時候已經一掃來時的陰霾,神情愉快,不擔心他妹妹是死是活,實在教她怨歎得要死。然後閻王出去了,連平婆都不見,連吃晚飯時也只有她一個人,安靜得連飯粒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