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斷義絕?有緣無分?天啊!他該如何自處?沈梓秧凝視著母親苦苦哀求的臉龐,他怎麼能說出一個不字?姚心妍啊姚心妍,為什麼你會姓姚?
沈梓秧端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兩手緊緊地握住兩端的檀木椅,恨不得捏碎了它們。
陳繡見兒子沉默不語,她便知道答案了。他一向如此,不管再大的委屈,他總是沉默。當年她將梓秧送到刀莊裡讓哥哥陳達磨練時,他就是這個眼神。梓秧原本是個貴公子哥兒,哪裡吃過什麼苦,但他咬著牙拼著命,一直到今天,他才能贏得刀莊上下所有人的敬重。
可是命運是如何地捉弄人,原本青梅竹馬、天造地設的一對,就要因為上一代的恩怨,付出代價。她不忍心再想了,她要回到白衣庵,那兒的青燈木魚才會帶給她平靜,才是她後半生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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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梓秧見母親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迴廊,他即命人將歐蠻押回牢房,所有刀莊較為權重的老師傅們個個面色凝重,表情嚴肅地坐在大廳裡。兄弟們只能恭謹地站在一旁,連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老師傅陳揚拿起身上的煙葉塞了塞,叼起水煙,透過縷縷霧氛,穿過了斜照的陽光,明暗之間,透出模糊的暗影和清晰的光線,就像對與錯之間找不到邊界,明與暗之間也沒有分隔。
陳揚老師傅首先打破沉默對沈梓秧說:「梓秧,咱們名義上是主僕,可是私底下你還是叫我一聲揚伯,就衝著這一聲,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請說,揚伯。」沈梓秧說了一聲揚伯,而不是揚師傅,暗示著他但說無妨。
「好!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你和姚家小姐從小就定了親下了媒,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所以去世的陳當家就一直沒有提過——」陳揚老師傅想要打鐵趁熱,把心裡想講的話全盤道出。
「提什麼?」沈梓秧心知肚明,可還是輕問了一聲。
「梓秧,相信你也懂得兒要親身,地要自耕的道理。這陳家口的擎天刀莊,向來沒有傳過外姓,你和姚家姑娘的親事既然沒有結果了,那麼你就該好好考慮大小姐寶晴。她都十九了,不知道推了多少親事,還不都是為了你——」
「不行!我第一個反對,成親之事得兩相情願,老大喜歡的是姚姑娘,他們老早就定了親——他們——」光頭聽到了揚師傅的話,嚇了一身冷汗,急忙揮著手直說。
「他們怎麼樣還輪不到你來插嘴,光頭!你這是賴蝦蟆想吃天鵝肉!當家的和寶晴小姐要是成親了,那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全刀莊的人都這麼想。」刀莊裡的另一位陳砷元老師傅也開口說道。
「揚師傅,元師傅!我知道我是癡人做夢,可是——可是——老大和姚姑娘,他們——」只有光頭知道老大對姚姑娘用情至深,今天早上他還看見他們兩人含情脈脈,一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這哪是他們幾個老頭子懂得的?
「光頭,別再說了!」沈梓秧一聽見姚姑娘這三個字,他的心就隱隱作痛。
「梓秧,我和莊裡的師傅,都希望你和寶晴小姐能一起管理刀莊,這是咱們陳老當家的心願,也是大夥兒的希望。如果你還鍾情姚姑娘的話,這——這是大大的不孝和杵逆啊!你怎麼可以面對殺父仇人的女兒,還將她娶進門?別說你娘不同意,連我們都不同意。」揚師傅說道。
「可是——楊師傅,光是聽歐蠻的一面之詞是不夠的,咱們不可妄下斷語。」馬老三心思細密,覺得歐蠻的話還是有疑點。
「老三是個聰明人,連他都這麼說,這事是有再追查的必要。」老二陳敏性情沉穩,也想替沈梓秧和姚心妍留些後路。
「三哥和敏二哥說得對,十一年前的事了,沒憑沒據的,咱們怎能只憑歐蠻的片面之詞,就斷定姚勢天是幕後的殺人兇手?」光頭說。
「老敏,連你也糊塗了,這麼明顯的事,還用得著求證?更何況是十一年前的舊事,死無對證,怎麼追查啊……姚勢天當然是不可能承認的。沈大爺遭人暗算,惟一得利的就是姚勢天,你看,當時要不是沈大娘趕緊帶沈當家回來擎天莊,恐怕也要遭毒手了。他們是心虛才不履行婚約,這就是一個鐵錚錚的事實。」揚師傅說道。
元師傅也加入了遊說。「是啊!梓秧,姚勢天的確有殺你爹的動機,當初你娘急急忙忙地帶你離開桃花莊,說不定就是知道他有害人之心。說來說去我們為你設想的絕對錯不了的!為了刀莊,為了你,更為了死去的老當家,你得好好想一想啊!」
揚師傅見沈梓秧糾結著眉心不語,只有說道:「只要你現在點個頭,咱們從今就不再多管多問刀莊的事。我們年紀都大了,早該退休了,你和寶晴小姐一起打理莊內的一切,咱們就放下一百二十個心了,怎麼樣?」
「是啊!梓秧,你就點個頭,我好馬上打點成親的事宜」
幾個老師傅們同聲應和,大廳裡所有的人就等著見沈梓秧點頭答允,就連沈梓秧最好的弟兄陳敏、馬老三和光頭也無話可說。
原來,這就是刀莊的人心裡老早就想說的話,今天歐蠻的招供,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沈梓秧閉起眼,想起他和心妍昨夜的溫存,想起她的柔情似水,想起她的以身相許,更想起了他們魂牽夢繫的十一年——他怎麼忍心點頭?只要他點了頭,無疑是判了姚心妍一個永不翻身的死刑,而他呢?他也要隨著她屍骨無存,一同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了。
第五章
「什麼?這話可是當真?劉婆婆,你沒有聽錯吧?」陳寶晴驚訝地問道。
在前廳端茶侍奉的老媽子劉婆婆,聽到了這天大的消息後,便三步並做兩步地來到了大小姐寶晴的房裡,她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將前廳發生的事情」五一十說出。「小姐啊!我老太婆人雖老,耳朵還是滿靈光的。這事兒我可是豎起了耳朵來聽,連根針掉在地上都逃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