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熒惑低頭看著受傷的右手,沈默不語。
艙窗外的游步甲板有人在檢查舷梯,這趟航程似乎已走到盡頭。
皇泰清站起身,不知打哪兒掏出一根銀叉子,放進梁熒惑手中。「把面吃完。」他說了句。
梁熒惑捏緊叉子,在他踏開步伐時,低低地說:「我要剪頭髮……」
皇泰清頓了一下,旋身站到梁熒惑背後,大手俐落地抓攏她的長髮,幫她紮了一個馬尾後,便走往書桌。落坐前,他看了看一地凌亂的斷梗花朵,調正骨董土罐裡歪斜的劍,再一次開口對梁熒惑說:「妳就在海島住一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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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熒惑聽過太多關於海島的事,他們說那兒很美很美,是人間仙境。皇泰清每隔一段日子會離開慈善隊到海島,有時他獨自離開,偶爾他會帶人──女人──同行,但他從未帶過她。
梁熒惑一直渴盼到海島,看看那是怎樣令人流連忘返的香格里拉,此等嚮往憧憬的心情在今日畫下了句點──
船艇於向晚六點泊進碼頭,天空滲染夜色,雲層殘留霞光的余紅,海面上霧氣濛濛地飄移。梁熒惑站在船舷甲板,任憑海風迎面吹襲肌膚柔嫩的美顏,一雙眸子冷情地睥睨岸上遠處熱鬧的景象。
這碼頭圍繞天然港灣而建,往陸地延伸了一座依山傍海的城鎮,管理中心是幢白色花崗岩建築,像珍珠一樣,聳立在港口的蚌形廣場。廣場的照明設備點亮了,碼頭區域內有家酒館,露天座設在浮塢上,緊連一艘改裝過的老運輸船,看來是家風格獨特的酒館。現在大概接近用餐時間,有人半躺在椅子裡啜著飲料,應該是葡萄酒,否則怎麼解釋空氣裡多出來的清新香味。
掠過碼頭景象,遠處的民房或商店也已是萬家燈火,隨地勢起伏錯落有致,層層迭迭地上升,白色的街牆像蜘蛛網蜿蜒,在船上看那山巔市鎮,的確猶如高懸的仙境。如果有相機在手,是該不停地按快門,拍下這座美麗海島。
「妳可好了,能在這兒住上一陣子……」一名女子經過她身邊說著。「我就沒妳這種福氣。」然後,走下舷梯。
梁熒惑看著女子背影。女子是皇泰清團隊裡的美艷廚師,皇泰清很喜歡女子的手藝。她跟上皇泰清之前,女子已在這支團隊許久。皇泰清週遭淨是美女環繞,他作為一個慈善家,理當博愛!
「我討厭這座島!」梁熒惑憤恨地低語一句。
「下船了。」皇泰清緊接在美艷廚師之後,來到梁熒惑身旁。他已經換掉卡其獵裝,穿的一身地中海風格的亞麻質料衣褲,腳趿羅馬涼鞋,彷彿真要來此度假。「廉兮的酒館就在隔壁,走吧。」說完,他逕自先行。
梁熒惑一動不動,定定瞪著他的背影。
皇泰清沒回頭,也不等她,繼續往舷梯下,走自己的。
「泰清果然在生氣。」船艇上的成員一個接一個離開,這會兒輪到白靄然走近梁熒惑。「妳受傷的事讓他很擔心。」
「他覺得我是個麻煩。」梁熒惑倔強地一扭頭,朝舷梯走去。
白靄然微微笑。皇泰清帶梁熒惑上船艇那天,是牽著她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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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泰清走到酒館浮塢階梯下,停住腳步,後頭的梁熒惑有些悶怒自己竟不爭氣地乖乖跟隨他。她超越他的身影,率先走上階梯。
碼頭酒館,有人稱它浮塢酒館,不固定週期舉辦品酒會。今晚,他們遇上了品酒會,酒館客棚滿座,香頌樂曲悠然蕩漾,白天遮陽的傘具收束得像大花苞,有些小孩在人群裡穿梭、跑來跑去。走進去幾步,梁熒惑靠向涼亭式吧檯。旁邊的橡木桶放了成堆辣椒,在燈光下看似一座紅色小山,隱約還散發著嗆辣味。梁熒惑揉揉秀挺的鼻,眨眼望著吧檯裡頭一抹醒目的高大人影。
那男人似乎意識到梁熒惑的視線,轉過身,對著她笑。
「我以為你們明早才會到……」皇廉兮唇角揚著笑紋,從吧檯走出來,背後跟著一隻像哈士奇但又比哈士奇大得多的狗。
梁熒惑驚愣地瞠眸。那不是狗,是頭狼,大狼。
「聖徒是我的新寵物。」注意到她的視線焦點,皇廉兮解釋道。
那大狼慵懶地伏靠著橡木桶,打盹。
梁熒惑回神,說:「我不知道你的興趣變了──」
「人都會改變。」皇廉兮聳肩。「顯然,我們真的太久沒見面了。」他張開手臂,輕輕擁抱她一下,眸光移向慢慢走來的皇泰清。
「她的行李在船上,你找幾個人去搬。」皇泰清開口,俊臉的表情很平常。
「泰清先生,」吧檯裡的年輕酒保探出花椰菜似的鬈發頭,插話道:「來杯新酒吧。」
皇泰清安閒地坐上吧檯椅,接過年輕酒保遞來的酒,啜飲幾口。
「今晚恐怕不行。」皇廉兮搭著梁熒惑的肩,對皇泰清說:「我沒叫人整理房間,Mars還是在船上過一夜,明早我上船接她。」
「我的船午夜要離開──」
這麼快!梁熒惑抬眸,蹙額看著皇泰清。
「這幾年,她跟著我到處跑,什麼地方沒睡過;房間沒整理不是什麼大問題。」皇泰清邊喝酒邊說著。
「傷患總是需要舒適的地方養傷。」皇廉兮撇唇,淡淡回應。「Mars可是老師的寶貝女兒──」
「小番茄!」皇泰清眼角餘光一瞟,喊了聲打斷皇廉兮。
一個綁著布巾當披風、戴單眼眼罩、頭頂拿破侖帽的小男孩,拿著竹劍跑了過來。「泰清老大,你回來了啊!」小男孩仰起紅通通的臉蛋笑著。「我剛剛沒看到你……」
「你在玩什麼?」皇泰清大掌摩過小男孩的帽頂,將他右眼上畫有骷髏頭的眼罩翻至他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