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寶貝下巴瞬間掉了下來,驚喘尖叫。「你借了?!你真的借人家五十萬了?!」
她的心在滴血……不對!是腦袋快要噴血!
「啊憨女兒呀,阿爸怎麼會那麼笨之我們家又沒有五十萬,哪來五十萬借人家?」
「呼,幸好!」她可憐飽受驚恐摧殘的心臟總算能恢復正常跳動,欣慰感動到差點哭出來。「爸,沒想到你變聰明了,真是老媽在天上有保佑,我們張家祖先總算顯靈了……」
「嘿丫,妳平常就是把老爸看扁了,我的大頭裡裝的是腦漿不是豆漿……」他破天荒頭一次被女兒讚美,忍不住沾沾自喜起來。「所以我只把戶頭裡的二十一萬八千七百塊匯給他,我很精明吧?沒有幹那種向左右鄰居、親朋好友借錢來借給別人的傻事。」
「二十一萬八千七百塊?!二十一萬八干七百塊?!」她快瘋了,忘形咆哮。「你把我們家所有的存款統統借出去了?你你你……那個人是誰?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我現在去把錢要回來。」
開玩笑,他們家窮到只剩下二十一萬八千七百元,其中有要給農會的貨款,還有新耕耘機的頭期款,以及下個月要修漏水屋頂的預備金……寶貝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恐慌令脈搏迅速狂悸。
她想哭,但是她更想砍人!弒親是滔天大罪,所以她只能把滿腹怒火發洩向那個不知死活的……嘿,等一下!
「你剛剛說你國小同學跟你借錢,是為了繳他媽媽剖腹生產兼住院半個月的費用?」她危險地瞇起了雙眼。
「……噯。」張父頭越來越低,慚愧心虛畏縮到不敢迎視女兒殺人的眼光。
「你同學的媽今天沒七十也八十歲了吧?還剖腹生產?」她說得咬牙切齒,老爸肯定又是被爛人用爛招騙錢了。
「我也是事後想想不對勁,所以打電話去問妳劉阿伯,他跟我同班,以前就是我們班上的大俠,想當年我們最崇拜諸葛四郎與真平……」
「老--爸。」她陰森森地拉長了音。
「結果妳劉阿伯說那個是詐騙集團啦!後來我打電話去問管區,他也跟我說那支電話號碼就是警政署公佈的詐騙電話之一。」他哇啦哇啦一口氣全數招認。「寶貝,對不起……啊,好像以前有首歌詞也是這麼唱的--哇咧寶貝對不起,不訴不愛妳,偶也不願意,又讓妳傷心……」
「裝『草蜢』搞笑也救不了你了。」她冷冷地道,盯著父親荒腔走板地演唱起香港偶像團體草蜢的成名曲。
二十一萬八千七百塊的痛苦豈是短短幾句搞笑歌詞就能撫慰得了?
「哇……阿爸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老嘴一扁,內疚又難過地嚎啕大哭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
「好了、好了……」老爸都哭了,寶貝實在不忍心再落井下石責罵下去。只是心痛攙雜著肉痛,她表情僵硬地微微歎氣,拍了拍父親的頭,「被騙光了就算了,財去人安樂,總不能殺他全家,打他媽媽吧?」
她早該知道今天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命運總是在你以為淋完街頭大雨衝進騎樓的當兒,又自樓頂潑了你一頭水。
「妳、妳不生氣嗎?」張父抽抽噎噎地偷偷睨著女兒。
「我……不生氣。」她嘴角微微抽搐,努力深吸了一口氣,卻怎麼也提振不起逐漸往下沉的無奈和絕望。
「耶!太好了,寶貝不生氣!」張父瞬間眉開眼笑起來,手舞足蹈的。「嚇死爸爸了,好了、好了,事情過去就好,妳肚子餓了吧?要不要吃地瓜稀飯?今天有炒田螺哦!」
寶貝勉強擠出一抹笑當作回應,隨即拖著沉甸甸的皮箱和比剛剛沉重了幾百倍的心情,走進采光不佳的屋裡。
前途無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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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再苦還是得過下去。
開銷還是得花,水電費還是得繳,衣服還是得賣……所以看見條子伯伯還是要照躲。
「喂!前面那個!不要跑!」
中午十一點五十分,烈陽狂燒,警察不畏艷日酷暑地追在寶貝後頭。
「呼……呼……」她邊跑邊喘邊低咒,揮汗如雨。「要命,我最近是走什麼狗屎運?擺哪條街都遇到警察!」
她總算能夠體會人要倒楣是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理由的,而且無論隨時隨地都會發生。
就像現在,警察像橫下心腸地捨棄其他慢吞吞的小攤販,一心一意死命地追著她。
幹嘛呀?她長得像十大通緝要犯嗎?
就在寶貝跑到整個人快虛脫,雙腿軟麻到瀕臨投降的那一剎那,驀地,她眼尖瞥見一輛黑色賓士轎車的後座車門正好打開,她霎時想也不想地連人帶皮箱跳了進去--
「快快快!快開車!救命救命!」她大喊。
顧不得陌生莽撞和唐突,她所有的理智全被紅色罰單怪物嚇得遁逃無蹤,只要能離開現場,能夠躲避罰單,要她跟魔鬼交易都願意……
「呃……」一個猶豫遲疑卻低沉好聽的男中音響起。「請問……」
「救人如救火,拜託、拜託。」她小臉焦慮地巴望著窗外,看見兩名警察腳步似乎頓了一頓,但是她不敢確定。
「好。」男聲溫和地道,「開車。」
司機依言踩下油門,賓士車沉穩地滑駛出去,寶貝一顆高高懸著的心總算跳回了原位,感激涕零地轉頭要向救命恩人道謝。
「謝--我的天啊!」她呆住了。
身旁高大挺拔,濃眉大眼的男人英俊如天使……雖然這麼形容很奇怪,但是他渾身散發著一種神奇無害友善又溫柔的氣質,不但如此,他略帶研究思索的微笑還令她的心臟沒來由地怦然亂跳。
他穿著合身筆挺的白西裝,沒有系領帶,領口微微鬆開了兩顆扣子,分外浪漫迷人不羈。
見鬼了。
「張寶貝,妳是窮心未盡色心又起嗎?妳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東西?」她硬生生把要流出來的口水吞回去,憤慨地低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