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回應,她急忙摁開一盞豆似的小燈查看著床邊的位置,手掌下傳來空蕩蕩的冰涼,她的丈夫顯然還沒有回來。
開春以來,維州發生一連串的氰化物死亡命案,身為站在第一線的執法人員,湯鎮權已經好幾個禮拜不曾在家安穩的睡上一覺了。
床頭時鐘顯示凌晨三點,單可薇回想著夢境,不由得心慌了起來,雙手十根手指互扭到指結泛白。
「不,不會的,鎮權今天只是到華府開會,回警局後得要值班,還有一堆會議報告要整理,不會發生意外的,他只是忙碌。」她拚命說服自己。
方纔夢境裡,她竟夢到摯愛的夫婿身中數槍,倒臥血泊中,這恐怖的景象至今回想仍不免狠狠的撕扯著她的心。
他們才結婚一年多,而且剛在幾個月前喜獲麟兒,在她心裡,湯鎮權就像是一個至高無上的英雄,她這輩子永遠的英雄,他絕對不會任意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中,讓她和兒子孤苦無依,這是他承諾過她的。
心念一轉,「對了,寶寶今天不知道睡得安不安穩?」她轉而掛心起和保母睡在嬰兒房的兒子,藉此分散她的恐懼。
憶起她和湯鎮權共有的這個寶貝,單可薇的臉龐不由自主的散發出母性的溫馨光輝,這是一種亙古不變的天性本能。
打從寶寶出生開始,她就堅持親自照顧小孩,然而這一、兩個禮拜來,她無端染上頑強的感冒病毒,硬是折騰得她渾身虛軟病懨。
為了寶寶的身體健康考量,也為了她自己,湯鎮權堅持聘請臨時保母,一方面可以幫忙她就近照顧孩子,避免威力強大的病毒波及他們摯愛的兒子,另一方面也可以讓她多點時間安穩的休息養病。
想要去嬰兒房探望孩子的念頭興起,就再也克制不了。
這陣子不能把兒子小小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裡,她已經夠悶的了,去看看他熟睡的模樣也好。
急忙下床,她戴起口罩並用稀釋的酒精消毒雙手,然後光著腳丫踩著細微的步伐往嬰兒房去。
滴答、滴答……樓梯口那座圓弧造型,表面拼花木皮,鐘面采金面雕刻,整點時刻會發出媲美教堂鐘聲的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在這樣的夜晚發出的聲響特別響亮。
當初將這座鐘從英國送回維州,費了她好一番心力,也是因為它,牽引了她和湯鎮權至死不渝的相戀。她習慣性的撫摸過圓弧的鍾身,旋即兀自嘀咕,「明天得讓鎮權把鍾換個地方,免得三更半夜會吵醒寶寶。」
推開幽暗的嬰兒房門,單可薇還來不及摁開牆上的小燈,腳下就傳來一股濕黏的異感,她狐疑的蹙起了眉頭,趕忙摁開壁燈低頭查看。
抬起腳,色澤深沉的液體沾滿她光潔的腳,她忐忑的蹲下身去觸摸,腥甜味登時撲鼻,她不安的目光順著液體的來源看去,瞬間,她的恐懼像是潰堤的洪水,傾洩而出。
她猛然站起身,「啊!羅德太太……」
是鮮血!正汩汩的從保母羅德太太身上流淌而出,半凝半稠的帶有殘溫,而素來充滿活力的羅德太太早已嚥氣的瞠瞪眼睛,彷彿在控訴她的死不瞑目。
「啊!」飽受驚嚇的單可薇趕緊壓住嘴巴,踉蹌的連退了數步,不住發抖的雙手在慌亂中掃下一旁中型櫥櫃上整排的娃娃擺飾,直到背脊抵在牆壁上,「鎮權、鎮權--」
下一秒,她驚恐的望向不遠處的嬰兒床,意識到兒子正身處危險中,一股母親本能激發,她不假思索就往嬰兒床奔去,一把抱起襁褓中的兒子拔腿就跑。
恐懼像緊箍咒,如影隨行的糾纏著她,須臾的距離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竟是如此漫長,不知何時,單可薇早已經淚流滿面,沾踏了鮮血的腳印漫成一條赤艷的路徑。
倉皇回到房間,她緊緊的將門上鎖,僨起的胸口顯示著她的恐懼,她趕緊探望著懷裡的幼兒,「寶寶、寶寶……」她慌了的輕拍著緊閉雙眼的寶寶,然而向來敏感的兒子卻依然緊閉著雙眼,「睜開眼啊,你別嚇媽咪,寶寶……」哽咽的她心慌的探向他的鼻息。
有好一會,她的手就這麼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一雙慧黠的雙眼像被掏空了似的茫然。
涼了,她初為人母的心徹底冷涼。單可薇雙腳癱軟的跌跪在地板上,茫然的心再也克制不住情緒的放聲尖叫,嚎啕大哭……
「老闆,單老闆?」一隻手小心翼翼的拍搖著她的手臂。
單可薇猛然睜開眼睛,只見蘇菲雅站在床沿,一臉不安的望著她。
前陣子蘇菲雅和派翠西亞接連找到真命天子,也都因為新婚而紛紛辭去潘芭杜的工作,造成潘芭杜人手不足,一度讓單可薇忙得天翻地覆,累得老命幾乎只剩一口氣,所幸後來她們都因為忘不了潘芭杜的精采生活,重新回來工作,讓單可薇得以鬆一口氣。
「單老闆,妳作惡夢了嗎?」蘇菲雅彎身關切的問。
單可薇看看她,繼而茫然的望著眼前的一切,屋內和夢境回然不同的場景讓她慢慢區隔出夢境與現實的差異,「……幾點了?」聲音還猶有哽咽。
「六點四十五分,我把早餐送來了。」
半撐起身,她拂去臉龐沾黏的髮絲,「謝謝妳,蘇菲雅,妳先去忙吧!」她知道自己哭了,在夢裡,還有現實中。
「嗯。」露出一抹溫柔的笑,蘇菲雅貼心的保持緘默離開。
臨關上門前,「蘇菲雅--」單可薇突然又喊。
「是,單老闆?」她停下腳步等著指示。
「先讓派翠西亞把昨天晚上我跟她提過的收購消息發佈出去,她知道的。」她沉吟須臾,「對了,小璽呢?出門上學沒?」興許是受了夢境的影響,她無端的擔心起來。
「小璽還在樓下吃早餐。」
單可薇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叫她今天別搭校車了,我待會親自送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