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她跟他四目相接,居然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自己的靈魂會自動跳出身體,毫無防備地暴露在他面前。
她沒有辦法理解這種不能用理性和科學解釋的感覺,所以她不喜歡。
「沒有!雖然有點對不起他,但我沒有義務要喜歡他。」
說是這麼說:塵吳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公寓中那幅照片。那是她見過最美的東西,當她第一眼看到它,立刻就迷戀上了,差點一併迷戀上照片的主人。當然她立刻就清醒了。
只是,在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趙雲騰跟她非常親近,她完全瞭解他的想法,而他也可以同樣瞭解她,要是她沒有在他面前演戲,而是對他開誠佈公的話。
雖然她的目的地是東非叢林,他嚮往的是中非的草原,兩者相差幾萬公里,但是在富家子女的表相下,他們兩人追求的其實是同樣的東西--自由。唯一的不同是,他會為家庭的責任壓抑自己的夢想,她則是不擇手段地去追求。
當她花了許多工夫找到跟他一樣的相機,著手包裝禮物的時候,心情真的非常沉重。除了父母,趙雲騰是她最不想傷害的人。偏偏她童年傷過他一次,現在又傷他一次。所以她在卡片上寫的「對不起」三字,的確是出於肺腑。除了愧疚,還有深深的無奈。
如果他不是趙家的長子,她也不是言家的獨生女,該有多好?他們一定可以成為最要好的朋友,甚至……
張虹瑛的歎息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好吧,那暫且不提姓趙的,妳父母怎麼辦呢?他們就只有妳一個孩子,一心想讓妳嫁個好人家享福;結果妳一走了之讓他們沒臉見人,接下來還得等妳去非洲待五年。五年耶!妳只不過罵了個小服務生幾句,過不了一個月就衝去向她道歉,而妳父母卻得等五年以後,才能等妳當面跟他們說對不起,這樣妳能安心上飛機嗎?」
言紫霓一言不發,只是盯著窗外。過了很久,她終於開口了。
「老實說,我還欠很多人一聲對不起。」
雖然沒看到她的表情,張虹瑛光聽到那沉重的語氣,也知道不該再說下去了。
戴著滿車的沉默和複雜的心情,她們駛向目的地,卻完全沒注意到,在後方隔著幾輛車的地方,有一輛機車正遠遠地跟著她們。
*** *** ***
血緣實在是很奇怪的東西,同父同母所生,又在同一個屋簷下成長的三兄妹,個性竟是如此不同。
妹妹趙霞清長得像祖母,細而彎的柳眉,配上盈盈如水的丹鳳眼,豐潤紅艷的櫻桃小口,像極了古畫中弱不禁風的美人。她的氣質也跟外表相符,溫柔又善體人意。至於兩個哥哥,完全跟父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英姿煥發卻難以親近,最要命的是,兩人明明是在子宮裡就認識的雙胞胎,一見面卻句句帶刺。
就像現在,原本趙雲騰只想坐在陽台上,安安靜靜地喝個早茶,趙雲翔偏要湊上來打擾他的安寧。
「嘿,老哥,一個人在喝悶酒啊?哦,不對,是悶茶。」他咧嘴一笑,「其實應該開香檳才對吧?不費吹灰之力就擺脫那個母老虎,還有言氏集團的股權憑空入袋,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
「二哥,你怎麼這樣說話?」跟著他一起進來的趙霞清,實在很受不了他的幸災樂禍。
趙雲騰面無表情地啜著大吉嶺紅茶,冷冷地說:「說得好,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厚臉皮,我一定會放鞭炮慶祝。」
「這話不對吧?論厚臉皮,我哪比得上大哥你呢!」趙雲翔冷笑,「為了討老爸歡心,居然答應娶天下第一低級的女人,這種沒骨氣的事只有你做得出來,我可辦不到。」
「二哥!」
他理都不理她,繼續說:「我還當你這回真的要站起來反抗老頭子了,結果還不是乖乖屈服,怪不得老爸一口咬定你才是他的接班人,果然人就是要懂得違背良心才能出人頭地啊,這點我就是學不會,唉唉。」
趙雲騰一點也沒動怒,「既然你這麼羨慕,現在開始學也來得及。」
趙雲翔高大的身軀站在他面前,把陽光全部擋住了。
「很抱歉,我一點都不羨慕,也不想學,就算學了也沒用,就因為我剛出生的時候身體差,老頭就認定我一定比不上你,從來不考慮把家業交給我,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都不算數。這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我早就覺悟了。」
他微微一笑,「真奇怪,我明明記得已經有很多事實證明,你『的確』比不上我啊,現在再來抱怨不公平,是不是晚了點?」
趙雲翔額上青筋微微浮起,臉上還是帶著笑,「大哥,你難道不曉得有種東西叫『運氣』嗎?就拿你這回來說吧,雖說是出賣尊嚴跟那個女人訂婚,結果反而因禍得福,那女人不但自己先跑掉,還留下大筆股票給你。這種好狗運,小弟我就是半點也遇不到,有什麼辦法!」
趙霞清高聲道:「二哥,你太過份了!大哥花那麼多精力籌劃這場婚禮,結果卻在全國的名門顯貴面前被逃婚,這打擊有多大你知道嗎?大哥是受害者啊!」
「那有什麼關係?受害者才更引人同情啊。我相信過不了多久,大哥就可以賣身給條件更好的女人了。」
「什麼賣身?!」她氣得跳腳,但趙雲騰仍是氣定神閒地安撫她。
「小妹,別生氣,妳二哥說的也沒錯,再怎麼說,賣得出去總比滯銷好吧?」
「你們兩個實在是……」她氣得眼眶都紅了。為什麼他們明明是骨肉至親,又難得團聚一次,卻總要一見面就彼此傷害?
趙雲翔並不生氣,反而露出得意的笑臉,「大哥此言差矣,我可沒有滯銷哦。實不相瞞,小弟我現在已經找到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