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矛盾,一方面恨他,一方面又愛他,她不知道一時之間該如何處置自己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的情緒,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無法真正恨他,她現在該做的是拿一把刀刺進他的胸膛,而不是坐在這裡嫉妒的看著他摟著懷中的女子。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平心靜氣的跟他談談,也許,也許她看到的一切只是錯覺。「你知道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嗎?」她抬起一雙憂傷的眸子直勾勾的望住他。
傅元駿搖了搖頭,一雙坦然的眸子定定的望著她,他不喜歡為自己辯解,從小他就不習慣為自己辯解,縱然知道她眼中對他的懷疑代表著什麼,他還是不願先開口多說什麼,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多說無益,更何況,這其中還包括了許多陰謀。
「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藍映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沒有呼喊,沒有掙扎,他根本來不及掙扎就沒有呼吸了。」
「藍映……」
「我看見一個人走進房裡,卻愣在那裡來不及去阻止後來所發生的一切,父親可以說是讓我間接害死的,我看見兇手了,親眼看見兇手從窗口逃了出去,我卻沒有叫人抓住他。」
「你看見兇手了?是誰?「傅元駿忙問。
藍映的眼淚奪眶而出,「你怎麼敢問?你怎麼敢問我是誰?你怎麼敢?傅元駿,你真的是天下最高明的偽君子,前一刻殺了人,後一刻竟然可以若無其事的假裝一切不知情,我真是看錯你了!我為什麼要愛上你?為什麼?你有哪一點值得我去愛你?我好恨,恨自己為什麼沒勇氣拿一把刀殺了你為父親報仇!我真的好恨!你知道嗎?」
她傷透了心也寒透了骨,淚水散佈在她臉上,她哭著哭著,身子從椅子上滑落到地上,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昏了過去,她痛苦難當的摀住胸口,忍著由額頭上傳來的一波一波疼痛與昏眩,與來自心口上的苦楚。
傅元駿放開了常盤香子,快步的走到藍映身邊,蹲下身子伸手要將她扶起,她卻用盡氣力將他的手推開,自己則因為反作用力而撞上桌腳,痛得她悶哼一聲,索性趴在地上漸瀝嘩啦的哭了起來。
「別哭了,再哭下去會傷身子的。」傅元駿將她的身子摟近,輕輕的將她擁在懷中,她的哀傷、痛苦、矛盾,他沒有一刻不看在眼裡,然而,他該對她說什麼呢?此刻,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他。
「不必惺惺作態!你根本不在乎我,又怎麼會在乎我哭壞了身子?如果真在乎,又怎會忍心殺了我父親?就為了我解除了我們的婚約,破壞了你原來的計劃,你就要下殺手?你不是來要我的命的嗎?我看見你了,你以為我真的會放過你?我人在這裡,你要殺就殺,失去了這次機會,你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動手啊!」她拾起黑子方才被傅元駿用槍打落的刀刃遞給他,眸子裡儘是死而不悔的慨然灑脫。
傅元駿沒有接過她手上的刀刃,反而將那把刀刃抵在自己胸口,「如果你真的認為是我殺死你父親,現在你就用這把刀殺了我,你的機會也只有一次,現在你如果不動手,我將你說的話還給你——你不會有第二次的機會。」
藍映看著他,抓著刀刃的手抖得厲害,此刻她只要輕輕的用力,這把刀就會刺進他的心臟,她也就為自己的父親報了仇,只要她下定決心,只要她狠得下心,她可以做得到的。
她不能讓父親死不瞑目,不是嗎?藍映閉上了雙眸,深呼吸一口將刀尖往前輕輕一推,抖顫的手再也移不動分毫,她感到熱熱的液體從刀尖汨汨的流向她握著刀柄的手,她驚愕的張開眼,眼前,傅元駿的胸口正不斷的流出鮮血。
「不!傅……」常盤香子尖叫了起來,搖擺不定的身子奔上前來,撥出傅元駿胸口上的刀丟在一旁,撕下身上衣服的一角綁住了他流血不止的傷口,「你怎麼這麼傻,人又不是他殺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常盤香子在他的身邊低低切切的哭了起來,「你受傷了,怎麼保護我?你不是說要好好保護我,不讓人再欺負我的嗎?現在……你卻心甘情願讓她傷了你……」
藍映不敢相信眼前見到的這一切,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傷了傅元駿……她該感到高興、感到欣慰的,不是嗎?為什麼她的臉口此刻就像萬箭穿心般痛楚?她愣在當下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身子不住的往後退,她殺了他了?她真的殺了他了?
「駿……」藍映忍不住輕聲喚他,卻見他伸手摟住常盤香子。
「我不會死,別哭。」傅元駿抹去常盤香子臉上的淚,緩緩起身,接著,他也看見藍映跟中深深的痛與悔意,他不怪她,真的不怪她,只不過,他真的沒想到她對他竟一點信心都沒有。「我沒有殺死你父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會找出真正的兇手,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自己一切小心。」
藍映看著他摟著常盤香子離去,看著地上的一攤血跡,她的心陷入深深谷底,無止境的沉落。
*** *** ***
夜深器重,常盤香子面露憂心的扶著傅元駿走出古堡,他身上的傷勢讓她的淚不自主的流著,卻為了不想讓他聽了煩心而壓抑著哭聲,這一切傅元駿全看在眼底,心上升起一抹濃濃的歎息。
「我不會有事的,傻瓜!」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把她壓抑住的淚全喚了出來,哭得泣不成聲,「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讓你過去……她就不會有機會傷你了……」
「不干你的事,香子。」傅元駿歎了一口氣,抬頭仰看天邊的明月,這月色星空,陡地讓他想起初到約翰尼斯堡的那一夜,在觀景台上與藍映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