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琴自然明白他是無心之過,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之後站了起來,視線移向遠方低垂的夜幕,心頭是空蕩蕩而難受的。
她猛地回頭,帶著乞憐的眼光望著伊利罕道:「你救我離開這裡好嗎?」
她哀憐的目光教人不忍拒絕,伊利罕有點心動但也猶豫,須臾他回復了理智。
「這野外野獸眾多,我當然會帶你離開這荒野之地,送你到攝達可汗的牙帳。」
「不,我是指送我回長安。」
「你們朝廷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可以躲起來。」
「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你逃得了嗎?」他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又不得不據實相告,好打消她的念頭。「光是離開這裡就不容易了,何況逃回長安!」
瑤琴沉默了,明明知道希望渺茫,這只是癡人說夢。「與其如此,我不如一死了之。」
「公主這麼排斥我們突厥人嗎?」
「畢竟我不是突厥人,何況家國之思人皆有之。」
「我可以理解。」伊利罕看著粉黛盈盈的公主,心情是複雜的。她正值荳蔻年華,應享有青春歡笑;如今卻得為了兩國之間的和平赴塞外和親,他不禁感慨。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突然遠處傳來狼叫聲,瑤琴瑟縮地退了一步,伊利罕看到她美麗的輪廓,有著蒼白驚惶的神色。
黑夜籠罩著荒郊,帶著鬼魅的陰寒,狼群也發出淒厲的狼嗥;瑤琴僵硬的身體直打哆嗦,也不敢尋求眼前男人的庇護。
猝然一雙健臂適時伸來,瑤琴愣了一下,並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兩人一起坐在沙地上。他們只是靜靜的聆聽彼此的心跳,用眼神交換善意的友好。
「別怕,有我在。」伊利罕癡迷了,鎮靜的語氣充滿關懷和護衛佳人的堅毅。
「我恨突厥人!」她不假思索的迸出一句。
聞言,他沒有多大的驚訝,只是苦笑著。
「公主即將成為尊貴的可賀敦,必須把心中的仇恨消除,將來才好過些。」
「什麼尊貴的可賀敦,我不過是一顆被擺佈的棋子罷了。」
「凡事如果能換個角度來想,你就不會如此難受了。」
「此話怎說?」
「因你一人的犧牲,促使兩民族和睦,這不也是百姓的福祉?」
瑤琴訝然了。印象中突厥人是野蠻又粗鄙不堪的,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說得倒輕鬆啊!」心裡認同他的想法,表面上仍是不服氣。「閣下踩的是自己的國土,飲的是自家井水,又怎能體會一個女子遠嫁異鄉的悲哀?」
「其實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家母當初也是和親來突厥的,每次的和親至少能暫時化解干戈,安定一陣子……」
「但是和親的事始終不斷,戰事也沒有因此而停息。若一個國家能富強,就不至於讓人欺凌。」瑤琴感慨地道,她懷疑這樣的犧牲是否值得。
「你們周室的武將不能扞衛江山,讓弱女子當代罪羔羊,實在不應該!」此時他也為她叫屈。
「如果你們有一點惻隱之心,今日也就沒有和親之事。原來是你們男人之間的戰爭,卻要拖累我們這些女子。」瑤琴猛然掙開他的手臂,心底有著深沉的悲哀。
伊利罕沉默了,他自忖:若我當了大可汗,我會放棄和親嗎?
掠奪財物和美女,是他們突厥不變的習俗,至於戰爭,那是以自己的血汗證明實力,那種成就感是女人無法瞭解的。
兩人一陣沉默,未幾,東邊塵土飛揚,伊利罕極目瞻望,總算看清了來人是公孫謹和阿布達,他們帶著人馬朝這裡而來。
出了白道川後是一片大沙漠,四周荒無人煙,這就是突厥人的生活環境。儘管沙漠似乎走不完,但都斤山卻已然在望,突厥可汗的牙帳快到了。
人們遠遠地看到護親隊伍,無不高聲歡呼,並一起蜂擁向前,恣意端詳梨花公主,並轉向阿布達說:「美極了!夠格當我們的可賀敦。」
突厥人七嘴八舌地嚷著,歡迎之意明顯地掛在臉上,只有瑤琴是愁苦欲絕,漢使公孫謹則是哭笑不得。
越接近可汗的牙帳,瑤琴的心就越往下沉,她想這一生就要斷送此地,再沒人能救她幫她了。
當她進入可汗的牙帳時,攝達可汗兩眼晶亮了,驚歎眼前女子的美麗。瞧她生得臉若朝霞,體態優雅,不由得心花怒放。
「來,我美麗的可賀敦,一路辛苦了。」
瑤琴站在原地,躬身一揖。「拜見可汗。」
「免禮,哈哈哈……」攝達可汗笑得好不開心。「過來坐吧!」
她文風不動,以沉默表示抗拒。
攝達可汗等了半天仍沒有動靜,怒氣漸生,恰巧此時有一名信使送信給瑤琴。她迫不及待地接信展讀,突然臉色蒼白如紙,接著身體軟倒在地。
「快,把公主扶上床。」攝達可汗揮走旁人,只留下伊利罕。「信上寫些什麼?」
他留下伊利罕,是因為他懂得漢文,要他翻譯解釋。
「信上寫公主的父叔輩都被楊堅殺害了,而楊堅已自立為大隋皇帝。」
「如此楊堅是可賀敦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了。」攝達可汗咬牙地道。
「可汗說話應謹慎才是,使者公孫謹說不定是楊堅的人,如果讓他知道您有意為可賀敦報仇,那對我們大大不利。」伊利罕誠懇地道。
「哼!他楊堅算什麼?說不定將來只是我的兒皇帝,早晚也要來孝敬我。」
「千萬不要小看楊堅,隋室現有周齊之地,如今兩國的皇帝都成為他的臣下,這給楊堅多大的威望,憑這威望他就可以威懾內外……」
攝達可汗沉吟半晌,方才有一點認可。「這個人倒是要注意。」
伊利罕看了昏迷中的瑤琴一眼,關心地道:「公主看來嬌弱,需要靜養。」
「聽說她來牙帳前,曾受到你的驚嚇?」攝達可汗不悅地瞪向他。
「是臣弟太大意了,還好沒造成憾事。」當時他確實嚇了一跳,不知道她騎的胭脂馬這麼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