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們帶回台灣之後,整整有兩年的時間,他遍尋名醫醫治他那身心嚴重受創的女兒,一面試圖教育這個渾身上下充滿敵意的小男孩。單煦十二歲那一年,他的女兒過世,他將單煦送到英國最昂貴的貴族學去接受教育,一方面想讓他忘記母親離他而去的傷痛,一方面他希望借由學校嚴厲且規律的寄宿生活,能改正他憤世嫉俗的偏差行為,讓他重回到這個年紀的男孩該有的單純和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不知道單煦是否能體會自己的用心良苦,但這二十年來,單煦沒有叫他失望。英國劍橋大學畢業之後,單煦並沒有回台灣,反而遠離澳洲去開創他的個人事業,靠著天生敏銳的直覺和精準的眼光,他在投資房地產上大有斬獲,爾後開始轉投資大型的購物超市。
他在雪梨的旅遊勝地「達令港」買下第一個購物中心,隨著當年奧運的召開,進而帶動那一帶的房地產價格飛漲。目前為止,他已他在澳洲擁有超過二十家的大型連鎖購物中心,分店更遍及全球各地。他的成就讓他年紀輕輕便擠進全澳洲的富豪之列,累積的資產和實力甚至超越了他這個為事業打拚一輩子的外公。
他十分欣慰於這個外孫的成就,也深深為這個孩子感到驕傲。若他還有不甚滿意之處。那便是單煦並不常陪伴在他身邊。這些年來為了事業,單煦時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即使回到台灣也都是來去匆忙。
然而即使如此,他們祖孫倆的感情相當親近,單煦用他的方法尊敬且敬愛著這唯一的親人,就如同他也深愛著這個唯一的外孫一般。
他想著,或許單煦已經淡忘掉他童年那一段不甚愉快的記憶,也許他只是在他這個外公面前裝得很好罷了。實際上,他還是那個他是紐約布魯克林區的街頭帶回來、充滿敵意和叛逆反骨的男孩。
「你還不能原諒你的母親嗎,單煦?」看著那張粗獷俊美的輪廓,單書年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也知道她並不是有意那麼做,她只是不擅於處理情感上的挫敗,又驕傲得不肯來向我這個父親尋求協助才會如此。」
「我知道。」單煦微瞇起眼,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也許您不相信,但我並不認為那一段成長歷程有什麼不好,至少在那兒,我學會了如何和陰溝的老鼠搶食物,如何為了不被歧視和欺負,和那些嘲笑我的人大打出手,只為了讓他們別來煩我。
「話說回來,我倒很感謝她給了我一個和別人完全不同的童年,讓我提早經歷了別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人生。這對我在事業上的拓展不見得是壞事。」
雖然他的表情平淡,但單書年沒有忽略他話裡隱含的諷刺之意,只要一想到這個孩子曾經經歷過的事,他就忍不住要責怪自己的女兒,居然讓一個年幼懵懂的孩子在那樣充斥著罪犯和混雜的環境下成長。
「你能這樣想最好,單煦。」單書年歎了口氣,溫和地說:「你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對任何人都存有敵意,連我都無法親近的小男孩;外公很欣慰你能有這樣的轉變。」
「或許我仍然沒變,只是我更擅於掩飾、懂得作表面工夫了,外公。」
「你這小子。」單書年從鼻子裡哼著。「我可不希望你對外公也是做表面工夫!」
「就算我是,恐怕以您睿智的眼光,也不會看不出來。」
他們同時笑了起來,一股相互瞭解的親情在祖孫之間流動。單書年頓了一下,才緩緩地接下去道:「還不打算回台灣來發展嗎,單煦?咱們爺倆相處的時間一向不多,我老了,再活也沒幾年了,你難道不打算在我還沒死之前多陪陪我?」
「唔,」單煦悶哼著。「苦肉計,嗯?」
「被你發現了。」單書年笑得很賊。「有用嗎?」
單煦靜默了半晌,才慢慢地回應,「我知道您為了栽培我所花費的心血,也一直盡力不讓您失望,如果您要我回來,我就回來。」
「那當然是最好,外公就等你這句話。」單書年滿意地點頭,抬眼望了一下壁上的鐘。。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我要楊副董帶你瞭解一下公司的業務狀況,你有問題儘管問他,嗯?」
「好。」
單書年微笑地起身,臨上樓前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停了下來。「對了,在你瞭解公司的業務之前,我要你先去拜會一些人。這個禮拜天我和顏董事長有個餐敘,不如你就跟我去吧。」
單煦點頭,看著單書年消失在樓梯間。
「你能回來長住真是太好了,少爺。老爺一直盼著你能回來來多陪陪他呢。」單家的老管家侯叔笑咪咪地道。
他微微一笑,目光深思地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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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童羿羽所預料的,在顏董事長的宅邸中所舉行的宴會裡冠蓋,能被邀請出席的都是政商界的重量級人物,富豪公子及名嬡淑絡繹不絕。
她從侍者的托盤中取過一杯酒,勉強壓抑那抹昏眩感。工作了一整天滴水未進,再加上接連應付了上門催討債務的債權人和客戶,或許她的意志尚可支撐,但她的體力顯然無法負荷,正在向她發出嚴重抗議。
「羿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她。
她回過身,看見聞中瑞迎了上來。
我正要到公司裡去接你,你的助理說你下班了。」聞中瑞笑容滿面對她道。「待會兒別急著走,我介紹一位好朋友給你認識,他之前一直住澳洲,最近才回到台灣來……」
童羿羽漫不經心地聽著,下意識地搜尋著鄧弘旭的身影。上個禮拜的晚宴過後,鄧弘旭為了冷落她的事向她道歉,並在隔天開始,天天捧著鮮花和禮物到她的辦公室裡向她賠罪。如果不是不想浪費力氣,她真想把所有的花砸回他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