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她歸於安靜的表情,揚之察覺她比沉默更退縮許多,她不自覺的吸一下鼻子,平視他之後,他才看見她眼中盎然的晶瑩水意,那淚光讓他失措的問:「你怎麼了?」
讀出他的唇語,煙如掩飾性的揉了一下眉心,執起紙筆解釋:「我沒事,只是感慨自己將未來估計的太長,卻沒有留心到『愛』是需要相處而不能預約的。可惜爸爸一直無法想通這件事,我只能說我對你和美奈子小姐深感抱歉!」
驚訝,是揚之今晚和裴煙如交談後出現過最多次的情緒,母親曾強調:裴煙如愛他!可是現在他倒寧願相信這是母親逼他就範的伎倆。從裴煙如道他和美奈子戀情之後所展現的寬容大度與平和理性,揚之可以肯定裴煙如並不愛他。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在得悉自己所愛的人另有所愛時,還能如此平靜善意。而這點體認讓揚之放寬了心在紙上寫著:「不,該說抱歉的是我和美奈子!剛才你說過願意給我和美奈子機會,而你又是如此善體人意的瞭解到愛的無可勉強,那麼,請原諒我的冒昧,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取消我們之間的婚約,不知--」
她猛搖著的頭及臉上再次呈現的慌亂令他猛停住筆,他一頭霧水的看著她在紙上飛快揮灑出幾個字,「不行,我們現在不能退婚!」
「為什麼?」揚之急了,裴煙如想出爾反爾?
「因為爸爸已經幫我們看好了婚期,就訂在下禮拜天。」煙如神情忐忑的寫著。
猶如驚雷,揚之當場被震呆了,他回復意識之後的第一件事是朝她低吼了一串:「不,他怎能這麼自做主張的操縱別人?你們裴家怎能如此我行我素?」
煙如被他狂亂的神情嚇退好幾步,滿臉惶惑!
揚之劈手奪過她手中的紙筆,一臉不屑的重複他剛剛的指責,而她的面青唇白,令他感覺快意。
她注視他凌亂得像在張牙舞爪的字跡許久,才面容回歸平靜、犀利的寫道:「一個人,絕對無法操縱另一個人的生命,除非是另一個人賦予這個人機會,而今天,是你自己賦予我父親操縱你的機會,你不能埋怨誰!」
明白她正指出這項婚約是惠及雙方的交易時,明白她正在提醒他裴家給他的恩惠時,揚之冷酷的嘲弄:「我是,我承認九年前是我自願成為你父親手中的一顆棋子,可是你呢?身為裴懷石的女兒,你並沒有什麼可得意的啊!你也不過和我相同,是他手中操縱的另一顆棋子,一個自甘沉淪於一樁沒有感情存在的婚姻裡的女人!」
他的諷刺令煙如心痛如絞,他怎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人啊!煙如心情涼涼冷冷的反諷:「你怎能肯定你不知道的事?搞不好我真的為你深陷愛河而不能自拔了!至於我為何甘於忍受自己父親的操縱?原因很簡單,我是他的啞巴兼聾子女兒,而他是我身染重病的父親,他的所做所為都是出自愛我,我的所作所為也全都因為愛他。」
這段話中自暴其短似的蒼涼幾乎擊敗揚之,他氣餒的瞪視她面無表情的側面半晌,反問:「那麼,你打算怎麼辦?你說你為我深陷愛河真是荒唐透頂!剛剛,你還承諾要給我和美奈子的感情機會,可是現在你卻當場改弦更張,你難道真要讓沒有感情存在的我們糊里糊塗的被架入結婚禮堂?」
他一直強調他們之間沒有感倩存在的語氣令她黯然神傷,不過她還是鼓起勇氣在紙上寫著:「目前,結婚是我們非走不可的路了!」她阻止揚之的焦躁,建議道:「請你不要如此躁進,好嗎?請聽我解釋,」她考慮一下,繼續寫上:「顏醫師說過,我父親的病況不佳,是個隨時有生命危險的老人,因此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別讓他老人家受到刺激並順遂他的心願,而他最大的心願便是親眼看見我這個又聾又啞的女兒能有個美滿的歸宿!也許,請求你和我結婚是個不情之請,也許這會短暫妨礙了你和美奈子小姐的感情發展,但是請你要求美奈子小姐等待一小段時間好嗎?我只需要一小段時間來完成父親的心願,我答應一旦父親的病情有了變化--不論是好轉或惡化--我都一定放你走,放你回美奈子小姐的身邊,我用人格擔保與承諾!」
「那要等多久?還有,我不可能在愛著一個女人的同時,又和你履行夫妻義務。」揚之一浮躁起來就口無遮攔,咄咄逼人,他早把母親的警告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而他的話讓煙如起先一愕,隨後臉上的躁熱與心上的黯然交織成一片。「你不用擔心會對不起美奈子小姐,因為我們只做掛名夫妻,你若害怕事情會產生變數的話,我們立的以一年為限,甚至,我們還可以再簽訂一張不為人知的秘密契約,內載不論這一年內發生任何事情,所有後果均由我自行承擔負責!屆時,父親若仍健在,我會主動找借口與你離婚,一切只要依約行事,你便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
「聽起來真該死的圓滿!」揚之低聲詛咒,翻過另一頁紙面再寫:「不過,一旦我們離婚,我大概又會比現在更像個該死的、忘恩負義的傢伙了!」
「你不用杞人憂天!」她急切的寫,彷彿害怕他拒絕合作。「既然我們不是做真正的夫妻,相對的也就沒有什麼牽掛,一年後,我會找出許多有利於你的名目來解除婚姻,例如我個人不習慣婚姻生活等等……反正借口是人想出來的,那時,我的借口不但能讓你脫身,順便也解除了人情道義在你身上造成的束縛;那時,你便不欠裴家什麼了,過去的種種一筆勾銷,你也可以和美奈子小姐圓你們的愛情夢了,這是一舉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