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感激你為我的設想周到嗎?」揚之翻起嘴角一字一字清晰的譏誚,裴煙如這種新鮮的提議,他一時實在無法消受。
「請你仔細考慮,好嗎?」她的眼神祈求。「這正是成全你的愛情、我的孝心的不二法門了!」
揚之深感疲倦的揉揉雙頰,思考半晌後,他的意志曲折在她那被憂愁深深佔滿的漂亮雙眼裡,他點點頭說:「我答應考慮!明天,給你答覆!」
讀出他的唇語後,他的乾脆又換來她一朵美麗,溫婉得令人毫無招架之力的笑容。她像他施了什麼大恩惠給她似的朝他頻頻點頭,頻頻後退準備離去。
說時遲那時快,煙如疏忽了通往小徑之前還有數級階梯,一腳踩空後,她搖搖晃晃,手腳失衡的狂亂揮舞,揚之眼明手快的揪住她的胳臂,然後攬起她的腰枝讓她遠離階梯。
她真的好輕,這是他攬過她之後的奇特感覺,一點都不費吹灰之力;而她的腰枝相當穠纖合度,這是否意味著她的腰在她瘦弱的身軀上是發育較好的一部分?她只及他的下巴,如果有一天他們可能接吻,那麼一個要俯頭,一個要踮腳尖,會不會太累?他揣想著,卻差點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失笑!
不過,揚之也幾乎是在同時體認到她有某些牽動他敏銳神經的力量!可能,是她臉上那雙有點迷失的溫柔眼睛困擾著他,更可能,是她身上那抹濃淡適中,卻讓人感覺神秘的花香氣息,那截然不同於他常在美奈子身上聞到的少女果香味!
美奈子!一想到癡等在大阪的美奈子,揚之回過神的鬆開正迷惑著他的裴煙如,他使力把她推開一步之遙,順便破除魔咒!
剛剛被拯救免於摔倒的煙如,雖沒有四腳朝天的出糗,原本握在她手裡的書籍與紙張卻散了一地。為掩飾突如其來的尷尬,她蹲下身撿拾,揚之也急忙的俯身抬起那本正好掉落在他腳邊的書本,他拍了拍上面微沾的塵土,一張紙片--不,是照片,卻翩然落出書本之外,他敏捷的在半空中抓住它,正對他的是照片背面,他好奇的瞥見那上面有一些他剛剛才熟悉的細小又娟秀的字體,前頭放了一首李易安的點絳唇『閨思』: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
惜春春去,幾點摧花雨。
倚遍闌干,只是無情緒。
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
詞後則放了兩句類新詩,類心聲的句子:
「除了信仰,無法解釋我的等待!」
揚之這下真的被挑起了好奇心,他若有所思的盯著那幾行字。看來,他倒不必為這個裴小姐太擔憂了!如果他沒猜錯,他翻過照片正面就可以看見裴煙如的意中人了,由照片後這些字句看來,她對照片中人的用情至深且正在飽受相思之苦;可是,她真是一個太匪夷所思的女孩,為了成就對父親的孝心,她竟連心愛的人都可以放棄,還要求和他結婚?
由沉思狀態中他抬頭看她,再次困惑於她柔軟眼中的驚慌與心虛的情意。她著急的伸手想奪過書本與照片,他卻蓄意的把照片高舉過頭,讓她構不著,讓她急得攀在他臂膀上伊伊啊啊,用祈求的眼神看他。
她緊張的動作與表情令揚之有點良心不安,卻也使得他的好奇心更旺盛了,他全然無法猜測裴煙如這樣的女人會心儀於什麼樣的男人?又有什麼樣的男人會鍾情於她?他的好奇心必須被滿足,他卑劣的想,證實裴煙如另有意中人就像握住了她的把柄一般,可以稍微提高他和美奈子愛情的勝算!
他先是很揶揄的俯身用清楚的唇型問她:「照片中藏著你的愛人嗎?」
在她頹然的放下攀在他臂膀上的纖小手掌後退一步時,他見她垂下濃密的睫毛遮掩眼睛裡的感情,揚之自信他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
像在開獎一樣,他無情的把照片翻過正面,只不過,他沒有一點中獎的心情,一看見照片中的人是自己時,他宛如當頭棒喝,僵愣在當場!
是的,他絕對不會錯認自己,那是較年輕時候的自己,為了九年前那次相親母親特意挑出來的照片,他只是沒想到她會把它保存那麼久,久到相面已經泛黃,相邊已經磨損。
他震驚的把眼光調回她的臉上,第一次在她堅強自持卻蒼白似雪的臉龐找到對他的感情以及感情被看穿之後深刻的絕望。
從來,揚之沒預料過裴煙如可能愛上自己,因為他們陌生得像兩片不可能相遇的汪洋,他們甚至連培養愛情的機會與時間都沒有。而她愛上他這件事讓揚之不但感覺荒謬,甚至氣憤,他冷漠的質問:「這算什麼玩笑?你愛的人不可能會是我吧?」
裴煙如的一臉困惑又提醒他話說得太快,揚之劈手奪過她剛抬起的紙筆,心裡嘀咕著和一個啞巴交談真麻煩,然後不客氣的在紙上重複他的話。
「的確是個玩笑,」煙如咬咬唇,口是心非的寫:「我是不愛你!」
「那這算什麼?」揚之悻悻然的揚了揚手中的照片。
「那是……那是一個曾經被吹起的泡泡!」她淒涼的微笑。「在幸運的被吹起並飄浮了數年之後,不幸破滅了!」
如此的暗喻,更證明了她對他是有那麼一點感情存在的,這教揚之深感困擾,她微笑中的淒涼則令他心生怛惻,但他不得不優先,自私的顧慮他和美奈子的愛情及未來,他不留情的寫道:「我開始不信任你了,我突然發覺剛剛你那個提議有許多不可行之處,至少,我不信任你能如你所說的那般乾脆,能在我們結婚一年之後就放我回美奈子身邊,我必須強調,我愛美奈子,我沒有多餘的心力應付另一個女人對我的感情,而另一個女人的感情對我而言也沒有多大意義!」
就算馬上要天崩地裂,也不會比這幾句話更戕傷她了!被提醒自己在所愛的人心目中並無任何地位,實在椎心刺骨的痛,煙如澀然的點點頭,在紙上有條不紊的書寫:「我懂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堅持,我幾乎要向你對美奈子小姐的忠誠致最崇高的敬意了,但我不得不請求你一定幫我這個忙,一切,只為了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