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手中的離婚證書與照片,是那麼的沉甸,沉甸到讓他幾乎抬不起臂膀使力關上抽屜。
他終究還是合上抽屜了,但他沒有把那張照片歸位,而是把它夾帶在離婚證書下面,轉身坐回床畔。
她正一臉嚴肅與謹慎的察看他的表情,在無法讀出他的想法時,她略顯憂愁的遞了她剛寫下的話至他眼前:「這份禮物早就該拿給你了,你知道,你只需要在那上面加簽個名字就生效了。」她頓了一下,落寞的朝他一笑,接著寫:「我想,你應當會很喜歡這份贈別禮物!」
「謝謝你的細心,你的禮物,我暫時收下。」揚之言不由衷的道謝,卻專心之至的盯著她那有點潤濕的眼睛及線條美麗卻有脫水現象的嘴唇。這時,幾個疑問突然竄進他的腦海!
那夜,他喝醉酒侵犯她的那夜,他究竟有沒有碰過她的唇?吻她究竟是什麼滋味?那和吻美奈子的感覺可能相同嗎?
揚之的好奇心與想像力被推向高峰,他的大腦警告他必須排除這種遐想,他的心卻躍躍欲試。他衝動的執筆又寫:「我還有不請之請,想跟你要求另外兩樣禮物。」
「什麼禮物?」煙如愣愣的注視著他若有所思的臉孔。
「第一樣是這個!」他由離婚書底下抽出照片,揚了揚。
看見照片時,她的臉色丕變,她像握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中似的雪白著臉,慌亂的,多此一舉的解釋著:「這張照片並沒有任何含意,它--只是一個紀念品!」
「正因為知道它是個紀念品,所以我想保留它,你願意把它送給我做紀念嗎?」揚之順水推舟的問。
咬咬唇,她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並接著問:「你還想擁有什麼禮物?」
「也是一樣紀念品。」揚之渴望的盯著她的唇,猶豫的寫著:「我想要一個吻,一個紀念之吻。」
紀念之吻?他是不是在逗她?他大概是以戲弄她為樂吧?這個念頭害煙如差點把眼淚逼出眼眶,她痛恨自己的無用,更痛恨自己不知該怎麼反擊他!她抬起罩著涼霧的眼睛想閃避他的可能帶著戲謔的臉孔,但她卻躲無可躲的碰撞上了他那真摯、肅穆還帶著柔情的眼神,那眼神,令她覺得陷溺、沉淪、陶醉,不想自救;那眼神,讓她反過來鼓噪自己的心,要求自己給他一個吻,一個紀念之吻!
他們有過真實的肉體關係,卻獨獨缺少一個真實、沒有酒精作祟的吻,不可否認,她曾經黯然不已。她消極的想,也許這個『紀念之吻』會是她和她孩子的爸爸唯一一次不曾勉強,心甘情願的吻吧!
這想法讓人憂傷,卻是她不想放棄的機會,她好想念他的氣息,她好想念他灼熱的唇熨貼在她唇上的滋味,她更想知道,他沒有喝醉時的吻又是什麼樣子?
於是,她的心鼓舞著她的行為,她靜靜的合上眼臉仰頭向他,等待他的男性氣息來填充她的嗅覺感官。
揚之也確實沒有辜負了眼前的機會,他的唇起先只試探性的印在她的頰上,在煙如失望的以為他只想點到為止而想睜開眼睛、掉開頭去時,他才緊緊托住她的頭,柔軟冰涼的唇由她的頰滑至她的唇角,然後靜止在她的唇上。
她感覺出今日的吻和昔日的吻有何不同了?那天,他的唇壓迫灼熱,今天他的唇柔軟冷靜,而他的太過冷靜最終還是迫使她驚慌得張開睫毛盯著他近到與她鼻息相通的俊逸臉龐,她開始懷疑自己大概有口臭或什麼的,因為她剛剛才吐了一大堆,在這種理應浪漫的時刻想到這麼殺風景的事,她也不願。但他的確是讓這個吻停頓懸宕了太久,久到她能從他燦亮的瞳孔裡看見自己的瘦弱憔悴,蒼白萎靡。
自慚形穢的,她想由他的掌握中掙脫,想由他的嘴邊抽離開,但他卻更使力的托住她的頭,攏住她的頰併合上眼,他探出舌頭,用一種令她錯愕的方式在她唇瓣上描摩,然後他輕撬她的牙關,更以一種不慌不忙的姿態探入她的口中。
這個紀念品確實很獨一無二,揚之感覺自己並不討厭,甚至還相當喜歡這個富有冒險性的吻!她身上有襲人的玫瑰清香,她的唇內滋味恬淡美妙,親吻她的感覺和親吻美奈子截然不同,美奈子的吻積極主動,熱情似火;她的吻卻沉靜試探,情柔如水。
他們的吻結束於兩個人都快不能呼吸時。
他鬆開她時,她的臉上已稍微恢復血色,她的眼睛羞赧得跳過他微帶探詢的眼光,靦腆的再次停佇在窗外那幾棵美麗搖曳的南洋櫻上。
經歷這個吻之後,揚之差點無法分析自己的心情了,他心驚又無限困擾的感覺到,他對裴煙如的感情根本不似他所想像的單純或淡薄。他也開始假想,如果他在過去九年裡有機會能和她事先相處,也許他根本就不會變上美奈子。
是命運的撥弄吧?她不也說過『愛是需要相處』的嗎?命運卻安排她由一個『先到者』變成『遲到者』了。
而今晚,他來的原先目的是想替裴煙如腹裡的孩子找到一條『出路』的,結果她堅決的選擇留下孩子,同時也丟給了他一個抉擇的義務。他懷疑在這種狀況下,他還能一走了之?畢竟,她懷的即將產下的是他夏揚之的骨肉。
如裴煙如所言,『人生充滿了困難的選擇』,而他的選擇是誰也無法替代他做。只是在做下選擇之前,他依然必須給自己紊亂的情緒一點緩衝時間。他突然急於走出這個讓他無法理性思考的房間,急於跳出裴煙如編織的柔情之網。
剛才,他急於找到裴煙如,這一刻,他又急於逃離她,這也算是一種奇怪的矛盾吧?揚之再也無法忍耐心中的煩亂,他站起身來,用很簡單的手語比著:「你累了,休息一下吧!」便收拾起她給他的所有禮物與紀念品--包括那個吻,迅疾的退出她的房間,如來時那般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