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打從上回他突兀的向她要求了那個『紀念之吻』後,幾個月下來他便不曾再對她有任何唐突之舉了,他只是會在有心無心的同她一起散步時,體貼的牽牽她的手或幫她在廣袤的草地上安置一個較舒適的座位。至於上次郊遊她跳下水去救一個小孩子時,他的焦灼與小題大作讓她感覺意外且芳心暗喜,這意味著,他終於『開始』重視她了!
還有,自從他知道她決心生下兩人之間無心的結晶之後,他不曾再提起要離開裴家的事,也不曾提起他是否已經簽了那只離婚證書。最明顯的改變是,他不再像只滿臉憤世線條,一心狺狺吠吠聲討著要裴家還他自由的困獸了。漸漸的,他方正堅毅臉上的笑容不再吝於為她綻放,就算他未笑時,他優雅的唇也不再是一股刻意雕鑿的冷峻,而是透著陽光般的暖意。他彷彿很習慣她的陪伴,甚至還有點享受她的陪伴呢!
愛情的確是讓人盲目的。
雖然煙如的整顆心都沉澱耽溺在揚之製造出來的暖陽效果中,但她總是會不忘時時提醒自己,揚之真正愛著的人是伊籐美奈子,他大概很快就會回日本去了。也唯有如此的提醒,她相信自己方可能在那最終的一天--夏揚之離去的一天--到來時,找到不哭泣、不神傷的勇氣。
盲目的釋放自己愛情的同時,她要求自己做個神,不要向揚之要求任何愛情的回饋。在她現在的理念中,她覺得什麼都不重要,她不會強拗他的愛,也不會強求他在裴家停留,她唯一想保留的只是揚之和她之間共享的歡笑和情誼,能夠和他站在相同的立足點上看人生、看世態,是件多麼美好的事,她很滿意目前和揚之的相處方式,她不再是個被強迫推銷給他的女人,而是一個能贏得他疼惜與尊敬的女人。
就這樣,在煙如和揚之奇特的感情推進中,裴家的日子也平靜無波的向前推進了好幾個月。
是煙如懷孕滿二十四周的一個向晚的黃昏吧?裴家突兀的出現了兩位不速之客,而這兩位不速之客不只為裴家掀起了濤天巨浪,也為煙如製造了另一段苦難。
這天,真是個美麗的黃昏,向晚的天空佈滿了一道道炫麗的紅霞,紅霞由樹隙穿透再倒映入裴家客廳的窗玻璃,再照映到佇立在窗邊的煙如身上,那霞光把她身上那件純水白色底繡著淡咖啡色花朵的寬鬆洋裝染成淡粉紅,使她看來更有股遺世的寧靜及祥和。
煙如的外表給人如此的錯覺,但她的心其實是半點都不寧靜的。因為今天,是個很特殊很特殊的日子,使今天變特殊的原因有兩項,第一件是揚之證實了她腹中的孩子是個女兒,這讓她感覺雀躍與感動,因為她好早就滿心嚮往有個美麗如娃娃的女兒了,她揣測著她會比較像誰?臉型像自己不錯,眼睛也是,如果其他的像爸爸可能會更好!
而當她滿臉喜悅的向揚之比手畫腳發揮她對孩子的想像的同時,揚之宣佈了另一項更出乎她意料的事,當時,他緊攢著眉,擺出醫生架子的對她指稱:「女士,你太瘦了,這意味著你的女兒有營養不良之虞,雖然,冬令進補的時機未到,但為了你的女兒著想,今晚,醫生我發揮同胞愛,請你吃一頓燭光晚餐!」
一時,煙如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的意思。但是接著他又抽出一張醫生專用的處方箋在其上逗趣的寫著:「Mydear:晚上七點整,我穿西裝打領帶去接你,請準時在門邊等我。」之後他又附上:「P.S.請勿穿牛仔褲and拖鞋,否則被轟出餐廳,概不負責!」
他調皮的繞了一大圈,請在他診室左側幫忙的護士當郵差傳遞紙條給她,當護士咯咯笑著把字條送入她手裡時,煙如的臉仍保持著明亮平和的微笑,但她心中波濤洶湧著的是一股無以名之的感觸;她猜想,他是如何找到勇氣想帶她這個又聾又啞的妻子出門去吃飯的?她又想,等他下班前,他大概就會懊悔他的衝動並主動取消這個約會了吧?
於是,今早她就是這樣拿著那張紙條,恍恍惚惚的走出醫院,回到裴家,然後又恍恍惚惚、心神不寧的等到現在。
現在,時鐘敲響了六下,她已經像個初戀女孩般在窗邊來來回回翹首不下數十次了,看得坐在她身後沙發中喝茶的兩位長輩,都不禁要搖頭歎息愛情的力量太偉大了。
愛情的力量的確驚人,拿煙如來說,她只是個擁有不確定愛情的女孩,但當她把自己全神貫注在盲目的愛情之中時,她彷彿也受到了愛情的供養,現在的她,新嫩、丰韻得宛如一株得到充足光線又有樹蔭遮的一葉蘭,雖然仍不失嬌弱,卻絕對綻放著無比的生機!
對這種現象,連裴懷石都不知該喜或該憂了。
目前,揚之是安定的待在裴家,而且自從他和煙如有更多接觸之後,煙如變快樂了,而他也逐日看見煙如更多的優點不再對她抱持成見,可是就算如此,也保不定煙如有那種非凡的魅力能把揚之永久的留在裴家。
裴懷石尤其憂慮的是,讓煙如和揚之相處愈久,相對的,她的感情就愈放愈重,他們擔心當揚之想抽身走人時,煙如能承受這種負荷與衝擊嗎?
生命中充滿了因波折而產生的問號、有時候連未雨綢繆都包含了一定程度的悲哀!所以,有很多事是連一向以強者姿態出現的裴懷石也深感無能為力的。但至少眼前的煙如是真正快樂的,這也正是裴懷石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一點。
而這一刻,家裡的每個成員都知道她在期待什麼?她粉紅燦然的嬌靨,明白的告訴每個人,她在等待一個沒有家人在場當燈泡,只有她和揚之共享的神奇約會與美妙夜晚。